裴元嗣目在眾將領面前掃過，周圍的將領見狀紛紛后退，他們不愿跟著裴元嗣回劍州，畢竟萬一被圣上罰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裴元嗣早有預料，“我不會讓大家跟我罰，我一人去足矣。”

從二十歲從軍到今日整整十二年，軍營之中他日夜枕戈待旦，殫竭慮，開戰時他第一個沖在先鋒，置之生死于度外，上忠君王，下恤軍民，未嘗有過一日顧念個人私，心生臨陣逃的之意。

于國于民，他裴元嗣對得起君王和百姓。

叛軍大勢已去，即使沒有他，郭允，馮維，他們哪一個不是經百戰，一樣可以掛帥出征。

但阿縈不能沒有他，他知道，他的妻子此時此刻一定就在劍州城苦苦地等待他的到來與解救。

一人又如何，就算只有一個人，他也絕不會眼睜睜地放棄阿縈，看著阿縈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要死，他和阿縈一起死。

裴元嗣提刀轉。

“裴將軍，我愿隨你前去，后果我梁濟自負！”

梁濟第一個站出來道。他的妻就在劍州城，他此刻的焦急和擔憂絕不于裴元嗣。

“我也不怕圣上罰，大不了就如郭將軍那樣在家中反省半年！”馮維站出來譏諷道。

“你——”郭允氣急敗壞。

“我也不怕，裴將軍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裴將軍就沒有今日的圖魯！”

“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的人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麼男人！我們契人眼里只講義氣，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哪怕裴將軍一個兵都不帶，我也愿跟裴將軍，誓死追隨，后果自負！”

一個高鼻深目的漢子毫不畏懼地站了出來，正是被裴元嗣救過兩次的契人將領圖魯。

圖魯驍勇善戰，康察臺死后裴元嗣將這些契人分散安置在了靈州附近的豫州衛和通州衛中。

中原人歧視契人，圖魯卻憑借著自己的勇猛無雙贏得了長的賞識，在平定遼王蜀王兩戰中他均自告勇，帶領麾下百名勇士主應召，追隨裴元嗣側立下赫赫戰功。

隨后與裴元嗣好的幾名將領亦毫不猶豫出列，然事不宜遲，裴元嗣不可能將這些人都帶走，更不能讓這些人與他一道罰。

最后他只挑選了圖魯和梁濟隨他前往劍州，軍中五百名契人均聽從圖魯調遣，自愿追隨圖魯左右。

而梁濟則同樣依據自愿原則，在他此次招募的三千兵中挑選了三百名共計八百名兵，組了一支不足一千人的軍隊，眾人夤夜疾馳，快馬加鞭直奔劍州。

郭允口中的三千援軍自然不會那麼好心去救劍州，而是分兩路先去營救劍州兩翼的合崇二州。

裴元嗣離開前將決明和三十名護衛留給了阿縈保護，就在三天前，這三十個護衛中一半的護衛，以及城中所剩不多的五十名士兵第八次突圍送信終于功。

整整三個月的圍困幾乎消磨了阿縈的所有耐心與希，有好幾次險些就要城破了，不知道自己再一次醒來時還會不會看到明天高升的太，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飯。

白天是衛國公夫人，不能流出毫的畏懼與焦慮、擔憂，需要表現得冷靜理智，面面俱到。

城糧食所剩無多，黃遜之打開倉放糧，阿縈每天準時都會準時出現在城親自布施，安寬每一位災的百姓。

因為如果連都失去希了，劍州城的軍民們又怎麼辦？

分明早已經得前后背，眼淚流干，每天晚上做夢夢里都是裴元嗣和一雙兒。

看著梁夫人的兒玉娘，想到的卻是自己尚且年的兒綏綏。

綏綏一定想壞了吧，那孩子平日里最黏著朝撒，娘不在的時候兒晚上想到哭怎麼辦，沒有娘哄著，兒會不會吃多了窩糖牙疼？

還有不到兩歲的昭哥兒，他還那麼小，那麼聽話懂事的孩子，他才剛剛學會娘，沒有娘在他的邊的日子他該怎麼過？

阿縈忍不住捂臉大哭起來，好想好想孩子們，還有那個負心漢，他是真的不要了嗎，等了他一天又一天，整整三個月，眼穿，難道這次他又要像上次在靈州城時那樣，把一個人丟下在賊窩里？

當夜晚城重新變得一片死寂之時，揮筆寫下一封書，淚水滴落在紙箋上，信紙換了一張又一張。

死了裴元嗣可以再娶，弟弟阿玦也長大人由親自定下了親事，若說阿縈這輩子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那一雙年稚弱的兒，每每思及便令阿縈痛不生。

待這封書徹底寫完已是兩個時辰之后，阿縈將這封信給決明，今時今日整個劍州城已退無可退，逃無可逃，送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般沒有一封有過回音。

而叛軍們填平了護城河，如今唯一的希便是決明帶上三五人，從河道中一個極為狹窄的出口中游出去奔赴最近的城鎮求救，只要還有一希就絕無放棄的可能。

前面九次求救無一例外落空，即使有過無數次的失，阿縈仍然在城期待著可以得到回信。

空無一人的道塵土飛揚，一隊人馬朝著決明急速行來，決明重傷仍舊神志警醒，還以為又是張豫追來的叛軍，拔刀強撐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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