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休余似有所無地瞥了眼趙氏，微微笑道：“蕙容不太舒服，就沒過來，不是什麼大病，祖母不必放在心上。”

兗國大長公主便又不放心地多囑咐了兩句。

裴元休也聽說了這次含章宮失火，擔憂地問兄長有沒有生出什麼事端了，裴元嗣把事經過復述一遍，只不過掩去他與阿縈在草原……只說是他一人夜里外出騎馬散步。

錦衛都沒查出什麼問題來，裴元嗣經阿縈提醒雖然也覺得失火一事過于“巧合”，但在一家人面前他并未多說什麼，不過是些含糊的猜測，說出來不僅會引起家人恐慌，被有心人傳揚出去也不是什麼好事。

眾人遂未多追問，用完晚飯后各自回了各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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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朝臣休沐日，裴元嗣休沐在家。

陸氏這幾日生了場小病，人總懨懨得沒什麼神，其實病是累出來的，一個人管裴家這麼一大家子，太夫人趙氏還總不服，三五不時挑幾回怪氣，這些陸氏倒還能忍。

最讓人難以忍的卻是吃累不討好，前些時日趙氏嚷著要在府里舉辦一場賞花宴，要給裴元嗣挑幾個大家閨秀提前掌掌眼。

裴元休夫婦多也知道大嫂沈明淑犯了大錯被關押的事，一家人住在一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夫妻倆自然都希大哥能續弦一位賢良淑德的好妻子，不論是叔嫂還是妯娌間更好相一些，是以陸氏任勞任怨、盡心盡力。

讓人從京城有名的花房訂了三百盆的垂海棠、牡丹、虞人等奇花異草，訂花之前還征求過趙氏的意見，趙氏看了店家送來的樣花滿意才給店家付了定金。

哪想賞花宴那天三百盆的花花草草都擺好了，趙氏走了一圈不滿意，指指點點這些花都沒開好，有些還是含苞的花骨朵，有些都要謝蔫了，讓重新去找一家花房訂。

還是初春春寒料峭，天氣尚冷得很，陸氏不好駁太夫人的面，縱然明知太夫人是在蛋里挑骨頭也只能自認倒霉，帶上丫鬟小廝去退花、訂花，墊上的一百兩銀子定金打水漂了不說，這一套忙活下來，從早晨天蒙蒙亮一直到下午宴會結束，陸氏累得幾乎腰都直不起來，第二天便染了風寒發起高燒。

裴元休從丫鬟口中得知了事的來龍去脈，大為惱怒，趙氏是長輩，他沒辦法對長輩的言行提出異議，男子漢大丈夫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妻子白委屈。

夫妻兩人不有一雙兒要照看，平日里陸氏管家累得要死要活，還得趙氏的指摘委屈，裴元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本來就是大房的活計，總不能就這麼推諉給他媳婦吧，大不了這個管家權他不要了，還給大伯娘就是！

陸氏攔著不讓他去找兗國大長公主告狀，裴元嗣回來之后第二日，裴元休仍是瞞著妻子找上門來，把事經過三言兩語說了。

裴元嗣沒有因為親娘犯錯而包庇，他親自代趙氏向陸氏和裴元休賠罪，正道：“此事，是我這個做兄長和家主的疏忽，恐怕弟妹這兩年沒委屈罷？”

裴元休沉默。

裴元嗣忽肅目斂容起向裴元休行禮，裴元休大驚，忙扶著大哥坐下，嘆道：“大哥切莫如此，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在意這些虛禮？其實今日是我瞞著蕙容來的，要強，不愿因使你我兄弟二人生了齟齬，但我同樣不愿看這般委屈度日，更相信大哥不是那等心狹隘之人。”

裴元休殷切濡慕地看著裴元嗣，他相信大哥會想出辦法來解決。

送走裴元休，裴元嗣一個人在書房里坐著想了許久。

眼看天不早，他招來三七，“姨娘和二小姐在做什麼？”

三七笑道：“姨娘在忙著做花，紫蘇和桂枝在陪二小姐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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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嗣從書房出來慢慢踱步走到正房廊下，隔著一扇菱花紋的支摘窗可以清楚看見屋的阿縈和兒。

小綏綏坐在鋪了一層地毯、一層猩紅鏤花花鳥圖案的茵褥上聽兩個丫鬟給講兩只小兔子的故事，綏綏前傾湊近紫蘇，瞪大一雙圓溜溜的眼認真聽著，好像真能聽懂似的。

裴元嗣淡淡笑了笑。

阿縈坐伏在一旁的書案上，書案上原先擺的筆墨紙硯都被清理到了角落，上面擺著香盛、香盤、香箸等各式各樣用來修制香的材。

綠釉狻猊香爐中香煙從鏤中縷縷升著，子長發在后綰了個高高的發髻，秀白皙的側臉落下幾縷烏發，又被迅速挽至耳后，羽翼般的睫低低垂著，上穿著件織銀團花如意紋褙子，不怎麼鮮艷的卻襯得人烏發雪，慵懶嫵，一細細的青襻膊從玉頸中穿過綁住兩側的袖子。

阿縈專心致志地用香箸分取了一些烘培過去了煙火氣的麝香、沉香在石碾中細研，研磨好后裝在著標記條子的香瓶中，用羅篩過濾，再將篩細末放進戥秤稱一稱重量，取適量在香盛中混合，最后倒一些淡黃的漿水放在小爐子上煮沸。

這過程中阿縈始終認真地搗弄手中的香料、皿，時而蹙眉若有所思，時而用香箸抵住下口中念念有詞，連綏綏和丫鬟們的笑鬧聲都恍若未聞，就好像手中正在制作的是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品。

漸漸地，紫蘇發現了站在窗外一不的大爺，不念書了，拉拉桂枝的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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