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芷如此想。
俞家豪提到的阿花是方清芷的舊時玩伴,不過早早出嫁,如今家中只有一個瞎眼耳聾的老人。
老人認了俞家豪做義子,將來願意將家產分給俞家豪一些,只要求俞家豪能幫忙持葬禮——還是些老人故鄉中陳舊的習俗,等老人過世,必須要有兒子摔盆,否則了地獄要被惡鬼欺辱。
方清芷去藥房中,簡單買了些包紮傷口的藥和紗布,跟著俞家豪走,路上著意問了幾句。
俞家豪只說是學校里的同學,同人打架,不小心引來警察。
他家教嚴,又不敢回家,只能暫時躲在瞎眼耳聾老人的家中——老人眼睛壞掉,又聽不到東西,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在床上躺著,閣樓上自然是藏人的好地方。
家門,先嗅到陳舊的老人味,還有老人劇烈的咳嗽聲。他現在病了,大約沒有多時辰,俞家豪正值暑假,晚上也歇在這裡,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忠伯,」俞家豪說,「我回來了,您醒了?我現在給您煎藥好不好……」
縱使知道對方聽不到,他還是會如此習慣地開口。
俞家豪去看老人的時候,方清芷拿著藥,提著子,靜悄悄地獨自爬上閣樓。
閣樓上沒有燈,只有濃重的腥味,約約,好似行將就木。
線昏暗,只朦朧瞧見床上躺著一個人,上纏著七八糟的繃帶,一不,一雙手垂下。
比方清芷想像中的傷要更重些。
方清芷說:「你好——」
聽到梁其頌細若遊的聲音:「……清芷?」
他聽起來好像快要死掉了。
第46章 山雨
在方清芷的印象中, 梁其頌和俞家豪,似乎沒有任何。
唯一的一點——
還是選擇跟從陳修澤後,梁其頌來找, 同講, 「你弟弟……」
僅此而已。
方清芷清醒地明白自己應該果斷離開, 最好是避嫌。
但是,現在的梁其頌看起來快要死掉了。
方清芷問:「你怎麼在這裡?」
梁其頌躺在床上,他口的傷口很深一道,是被橫著劈下來的, 慶幸沒有傷到骨頭,但傷口太深了, 深到即使吃了止疼藥,仍舊痛到幾乎不能, 不過氣,幾乎說不出話。
他疲倦地閉上眼睛,不想令對方看到自己的不安,但又恐懼這僅僅是臨死前的幻覺,恐懼等下即將沉黑暗——再也看不到。
聽聞人死前, 腦海中會浮現出回憶的走馬燈,梁其頌靜靜地在這張床上躺了近一個白天, 沒想到走馬燈中竟是方清芷。
這麼久了,梁其頌一直接待宋世南,偶爾也為他做事。最初被毀容的憤恨過去之後, 在宋世南指點下, 他也漸漸接到更多的東西。這一次, 梁其頌跟隨宋世南來港, 親自了結那個曾經指揮人在他臉上刻疤痕的傢伙, 也功用命博了一次機緣——今日,有人暗殺宋世南,梁其頌拼死將宋世南推上車,自己留下斷後。
下場自然是慘烈的。
梁其頌只希自己能活下來,他此刻清醒地明白,宋世南這人江湖義重,只要他能順利活下,將來的運氣都在後面。
可惜梁其頌如今在香港的確想不到合適的藏之,對方和警察局有勾結。這種形下,以前的同學必然不能再見了,梁其頌清楚地知道自己那些朋友的品行,也知自己如今已經不適合再去打擾。
跌跌撞撞地躲開追兵,一路藏到北街,這方清芷曾經住過的地方,幸運地又遇到了俞家豪,更幸運的是,對方功認出他。
但梁其頌沒想到俞家豪會去找方清芷。
他在疼痛中知這並不是幻覺。
方清芷站在床邊,安靜一瞬,已拿定主意,仍舊上前,打開桌子旁邊的一盞檯燈,挪過去,去照亮他的傷口。
——無法看著梁其頌就此流死去。
認識的那個黑診所早就被查封了,醫生也不知所蹤。俞家豪完全笨手笨腳,救不了他。
況且,已經見面了。
方清芷沒有打算瞞陳修澤,坦坦問心無愧,縱使知道必須避嫌,但還是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這裡。
地下黑診所里,方清芷觀察醫生理過很多傷口。相比之下,冷靜看,梁其頌反倒沒有那麼駭人。拆開俞家豪包紮的、七八糟的繃帶,又拆了自己購買的一些藥和用品,聽到樓下的老人發出劇烈的咳嗽聲——老人弱,大約是嚨卡住痰了,才會這樣痛苦。俞家豪點爐子熬藥的聲音,咳嗽聲,外面的賣聲……
對比之下,梁其頌的聲音如此輕微,輕微到好似一羽:「對不起。」
方清芷說:「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不必道歉。」
路都是自己選的。
現在選擇救他,方清芷也知自己回去後要好好安陳修澤,要如何認真地同他解釋。
旁邊有乾淨的水和巾,方清芷觀過多次手,乾脆利索地用巾替他,去傷疤的痂,瞧見猙獰的傷口,像命運造化弄人獰笑的一張口。
方清芷緩緩出一口氣,告訴他:「傷口太大了,我會替你合,但我沒有麻醉劑,你若是痛,就咬這個。」
梁其頌說:「什麼?」
方清芷將巾塞到他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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