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重
雨簾重重,方清芷看不清那人的臉,只知自己此刻極為狼狽,雨水浸頭髮,順著的臉頰往下落,凍得發白,因方才的厲聲呵斥而微。
方清芷很有緒如此激烈的時刻。
不知對方是誰,也不知是敵是友。
那些保鏢卻有所忌憚,著男人的手杖,面面相覷,後退一步。
其中一個膽大的,客氣地說:「我們是黃秀忠黃老闆所託,請這位小姐去見見的弟弟。」
「胡說八道,」方清芷於雨簾中昂首而立,直脊樑,冷眼著這些人,「是你們先誣陷我弟弟,現在又要強行帶我走。」
沒有轉,只聽後面男人問側的人:「黃秀忠?這名字聽著有些耳,是哪個黃秀忠?」
方清芷站在雨中,太冷了,又孤傲,不肯在這些人面前展出悽惶之態,除卻剛被圍堵時的慌,此刻已經完全鎮定,手指甲掐著掌心,四下張,冷靜地想著等會兒該從哪出逃。
後人的對話,也一字不聽到耳中。
撐傘的人答:「是祥喜百貨的那個黃秀忠。」
男人聲音依舊平穩:「哦,他啊。」
沒什麼波。
方清芷覺那人似乎看了自己,他的傘略微抬了抬,像是在看。
這種覺算不上好,方清芷看不清對方,對方卻能將從頭至尾地審視一番,儘管對方此刻瞧起來並不像什麼壞人,但……
但該有的警惕心不可鬆懈。
明人恐懼黑暗裡的未知危險。
男人站在黑傘下,朗聲對著保鏢們說:「勞煩轉告你們黃老闆一聲,就說鄙人想請他給一份薄面,不要為難這位……」
他頓了頓,繼續:「不要為難這位小姐。」
方清芷說:「還有我弟弟。」
黑暗中,聽得對方似乎笑了聲,從善如流:「是,還有這位小姐的弟弟。」
方清芷看到,方才氣焰囂張的幾個人,霎時間滅了威風,其中一個人再詢問,聲音已經底氣不足:「請問您是……」
「我姓陳,」這位不知真面目的陳先生聲音略有笑意,「四天前同黃老闆在同一間茶室吃過茶。」
姓陳。
拄手杖。
電火石間,方清芷腦海中冷不丁閃過那兩份報紙上刊載的照片。略糙的紙張上,黑白影像不甚清晰,猶如此刻隔著雨簾站立的男人,黑暗團團,卷著雨水,一把沉默大黑傘遮住半邊行,令方清芷看不清晰。
保鏢們慌忙:「陳生?」
男人說:「方才我說的,都記下了嗎?」
——語調仍舊是溫和從容,還是教授般的謙和。
這同方清芷的印象徹底割裂。
以為,能做出弒養父、近乎滅滿門的人,語調應當冷如刀,或喑啞如鐵鏽,盛氣凌人,傲慢無禮……
無論如何,絕不會如此時此刻,像大學中謙遜的教師。
保鏢畢恭畢敬:「記住了。」
「今天麻煩諸位,請務必一五一十傳達,多謝。」
那些人連聲說著不麻煩,也不需商量,自知開罪不起,連商議也未有,四相散去。
方清芷仍舊站在雨水中,並未放鬆,道謝:「謝謝您,陳先生。」
只是方才緒過激,此時聲音難免帶了啞意。
陳修澤說:「你家在哪兒?是否需要人送你回去?」
方清芷搖頭:「就在前面,很近。」
對方點點頭,又說:「阿賢,把雨傘給這位小姐。」
阿賢遲疑:「先生……」
陳修澤說:「給。」
方清芷站在原地,看著阿賢撐著那把大黑傘走來,黑傘終於從那人面前移走,但他是逆著燈站的。後霓虹招牌閃著,只勾勒出他高大的形,單手拄著手杖,瞧不清上面鐫刻的是什麼,只能從那冰冷反的質地判斷出是金屬質地。
的牙齒好像已經嘗到手杖頂端金屬那冷冽的痛楚味道。
阿賢撐著傘靠近時,方清芷無措,後退一步,警惕他。
近了,瞧見這個名為阿賢的男人,臉上一道疤,像爬了一隻蟲子,橫隔鼻樑,眼皮上也一塊兒痕跡,差點丟了眼睛。
阿賢說:「先生給你,你就收著。」
方清芷猶疑著接過那傘:「謝謝。」
那傘沉甸甸的,方清芷捧在手中便知價格不菲,手柄也是金屬,銀質的,沉甸甸,是獅首的模樣。
握住傘,勉強站穩。
又道謝,對方只是笑了笑:「快回家吧,別讓你家人擔心。」
這位路見不平的陳先生,連自己的名姓都未留下,說完這句話後,便拄著那柄手杖,緩步往前行——
方清芷這才瞧見,對方的大約過傷,此刻走起路來有些微跛。
不算多麼明顯,但一眼能瞧出的異於常人。
跛足。
陳姓。
能令那些人只是聽個姓氏就落荒而逃。
……
方清芷持著大黑傘回家,舅舅舅媽肯定哭一團,一個說完了完了自己兒子沒救了,另一個苦苦勸,現在這個社會,被金屋藏並不恥,黃老闆雖然老了點丑了點年齡能當方清芷父親也綽綽有餘了點,但好歹人家有鈔票有地位,跟他不丟人,以後沒錢了,住狹窄鴿子籠領每月堪堪飽腹的薪水才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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