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炳笑了一聲，“我跟他談什麼一個爛攤子，就廠里設備還值點兒錢，折舊了賣，還不夠我塞牙fèng。”

楊靜看他一眼，極其平靜地問道：“那你跟我談什麼”

服務員端上陳家炳點的東西，jīng致玲瓏的面點一樣樣擺在白瓷的盤里，模樣煞是好看。

陳家炳似是食指大，先拿筷子夾了一個五丁包。

他咬了一口，點頭，稱贊道：“味道不錯，你嘗嘗。”

楊靜沒。

他吃完一只，放了筷子，又往杯里斟了點茶水，“我以前就發現了，你跟你楊啟程，有一個共同的病。”

這話，陳家炳上回也說過。

他喝了口茶，抬眼看了看楊靜，“就是，十分的不識好歹。”

楊靜眉一擰，心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你策劃的”

陳家炳鼻子里笑出一聲，“真有意思，楊啟程哪點兒值得我故意策劃這麼一出我這人病不，但有兩個優點，一般人還真比不上。”

他放下茶杯，“第一，我從不勉qiáng任何人;第二，我一向明著來，不會暗地里出yīn招。對于你哥，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給我看場子的時候，我就讓他跟著我gān，他不答應。好嘛，不答應不答應，我陳家炳還缺人用不最近，我五次三番真誠提出想跟他合作，他還是不答應……我還真不至于沒了他這公司就gān不下去，從研發到生產，大不了我花個三年時間，從零開始。他楊啟程今兒不選擇和我做朋友，等我自己的生產線組起來，就由不得他不選擇和我當對手了——楊靜，我得說句實話，做生意的，最忌諱一味守，小肚jī腸。多個朋友多條路，這道理你哥混到這年歲了，還沒弄明白。”

楊靜微抿著角，沒說話。

陳家炳輕蔑一笑，“在我眼里，你哥這點兒績不值一提。”他看了看楊靜，“至于你，小姑娘有點兒xing格，那都是正常的。”他瞇了瞇眼，“……你這xing格，和你媽當年還相似。”

楊靜一震，“……你認識我媽”

陳家炳似笑非笑，“你升學宴上，我一見到你就認出來了。楊啟程怎麼說的，你是他親戚我還納悶呢，我怎麼沒聽說，你媽還有他這麼一個親戚。”

楊靜心中qíng緒激dàng，克制著，又問一遍：“你認識我媽你為什麼認識”

陳家炳作一頓，目微微看向窗外，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半晌，才說：“我認識你爸。”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明晚，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

☆、(45)往事(下)

楊靜心中qíng緒激dàng，克制著，又問一遍：“你認識我媽你為什麼認識”

陳家炳作一頓，目微微看向窗外，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半晌，才說：“我認識你爸。”

楊靜更是震驚，前傾，急忙問他：“他現在在哪兒”

陳家炳轉頭來看一眼，“早死了，你一歲的時候，吸毒過量。”

楊靜神qíng一呆。

陳家炳似乎是想煙，不自覺地了一下口袋，又停住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楊靜看著他，幾分按捺不住的急切：“他……他是個怎樣的人”

太已經徹底升起來了，對面是家花店，店主正將一盆一盆的花往外搬。都是些應景的品種，huánghuáng紅紅，喜氣洋洋。

陳家炳看著窗外，臉上漸而現出一種復雜的笑，帶點兒諷刺，好像也不止，“除了一張臉長得招人喜歡，你爸這人，沒一點本事。”

他跟楊靜父親楊正認識的時候，兩人都還是流竄街頭的混子。

楊正這人講排場，行事浮夸，遇事卵，還好斤斤計較，不怎麼混得開。但他長了張十分好看的臉，就沖著這張臉，大批的人甘愿倒。

陳家炳頓了頓，“有一天，幾人攢了個局，你爸帶了個姑娘過來，那姑娘就是你媽，孫麗。”

楊靜攥了手指，認真聽著，“后來呢”

陳家炳瞇了瞇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記得那是個夏天，舞廳里烏煙瘴氣，一子汗味狐臭味。孫麗進來，就好像往這渾濁的空氣里噴了一濃烈的香水，既格格不，又突出得讓人難易忽略。

xing格浮淺，聽見一點什麼好笑的，就咯咯咯笑個不停，半個子歪靠在楊正上，薄紗連里的那對rǔ、房，隨著夸張的笑聲，也跟著。

這人十分的淺薄，可這淺薄也仿佛了魅力的一部分。

停了許久，陳家炳才接起楊靜的話頭，“后來，過了半年，他們擺了三桌酒席，慶祝結婚。”

那天，一點兒妝也沒化，就將一頭黑發梳了個馬尾，穿一條素的旗袍，楊正敬酒的時候，就站在他旁，看著他，笑得安靜溫。

從那眼神里，陳家炳看出來，是真這男人。

然而，孩子出生后沒多久，楊正結婚之初許下的金盆洗手的宏愿就宣告破滅，他故態復萌，甚至變本加厲，結果不小心染上了毒癮。毒癮發作的的時候，就打孫麗發泄。

有一次，陳家炳接到孫麗的求救電話，趕去出租屋里時，孫麗趴在地上，頭皮里滲出，將半張臉都染了。孩子被護在懷里，哭得氣吞聲斷。

后來，陳家炳換了個地盤混，漸漸的就跟他們疏遠了。再一次聽到消息，就是楊正吸毒過量死了。

他當時找出出租房，想去問，結果孫麗已經搬走。

楊靜聽得一陣陣發涼，手指讓攥得越發用力。

關于父親的事，問過孫麗很多遍，可孫麗從來不說。要是到孫麗不高興的時候，抄起手邊的東西就是一頓打。所以到后來，也就不敢問了。

“再見到你媽，是兩年以后，”陳家炳比了三手指，“你三歲。”

彼時的孫麗，上那種淺薄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庸俗的艷麗。

那時候陳家炳找到了門路，正混得風生水起，一見到孫麗，他就清楚這兩年是在做什麼勾當。

跟其他人一樣，見面客客氣氣地喊他一聲炳哥，問他能不能在他的地盤上工作。

陳家炳這人雖然不如楊正長了張為所yù為的臉，但他上有一種侵略xing，也十分招人喜歡。

他這人有個病，見不得人一點兒委屈，誰要是犯了錯闖了禍，在他目前弱弱地哭兩聲，他多半就不計前嫌或是代為擺平了。

然而，孫麗的示弱，卻讓他這點病一點也沒發揮出來。他只覺得憤怒，兼有一種說不出的惡心，冷言嘲諷幾句，打發人走了。

楊靜趕追問，“后來呢”

陳家炳微瞇著眼，“后來沒什麼后來了。”

“……你沒再見過我媽”

陳家炳笑了一聲，“見沒見過，你不清楚”

楊靜面皮頓時漲紅。

陳家炳估計是真的憋不住了，也不管這里是不是煙，直接掏出一支點燃，猛吸了兩口。

楊靜松弛下來，垂頭，微咬著。

隔著煙霧，陳家炳頭微微一偏，看向楊靜——跟孫麗，有八分的相似，只是沒有孫麗上那淺薄。

許久，楊靜輕聲問：“你說，可以幫我哥。”

“能啊。”

頓了一下，“……條件呢”

陳家炳立時一頓。

楊靜沒說話，手指又悄悄地攥了。

周圍熙熙攘攘，獨他們這兒，安靜得詭異。

楊靜面無表qíng，只將手指得骨節發白。

晨從玻璃窗進來，照在臉上，清麗的臉頰素凈潔白，顯出一種拒人千里的冷淡。

陳家炳忘了彈煙灰，直到它斷了一截，他方才回過神，別過目，不知所謂地笑了一聲，“……真不該告訴你這些事兒。”

楊靜怔了怔。

陳家炳把煙扔進茶杯里，從服口袋里掏出張名片，遞給楊靜，“明天八點，到這上面寫的地址。”

楊靜盯著，沒接。

陳家炳手把名片拍在跟前，站起，喊服務員過來結賬，“想吃飯，自己去端，還他媽需要我把飯喂到楊啟程邊不”

楊靜低頭，往名片上看了一眼，一串的英文。

也趕站起，“陳……炳哥……”

“別他媽瞎喊，錯輩分了。”

楊靜趕忙說，“陳先生，”拿起名片，“我去做什麼”

“做什麼”陳家炳挑了挑眉，“十個老外，你把他們招待舒坦了，看看他們愿不愿意勻點兒ròu湯給楊啟程喝。”

他頓了一下，到底還是又掏出一支筆，往名片上再寫了一個號碼，“我書的電話，詳細的你找他問。”

服務員拿過菜單，陳家炳掏出錢夾買了單，看了看手表，“我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說罷，邁步往外走。

楊靜急忙跟上去，“陳先生!”

陳家炳腳步不停， “還有什麼事”

“你……為什麼幫我”

陳家炳影一頓，轉過頭來，盯著看了幾秒，“……你喜歡楊啟程”

楊靜一驚，還沒問陳家炳怎麼知道，又聽他問：“這人慫得跟你爸一樣，你他媽圖他什麼”

楊靜怔了一下，“……他救過我，如果沒有他，我或許……”

“或許什麼”

楊靜咬了咬，“……比我媽下場更慘。”

陳家炳神qíng一滯。

片刻，他轉頭看向街上，一只手cha、進袋，“你媽是怎麼死的”

“喝藥自殺。”

“誰料理的后事”

“的一個客人。”

陳家炳沒說話，抬頭往天上看了看。

瓦藍的天，被人洗過一樣。

片刻，陳家炳手，揮了一下，往街對面停著的車走去了。

楊靜站在這端，看著那車發，匯車流，駛遠。

攥著名片，心里有種劫后余生的心悸和虛。

·

車開出去很遠，陳家炳點了一支煙，把車窗打開，長長地吸了一口，又沉沉地吐出來。

風chuī進來，把煙chuī到他臉上，chuī進他眼里。

話，他沒對楊靜講完。

那并不是他最后一次見到孫麗。

后來，他打聽到了孫麗的住，時不時的會過去一趟，順道帶點兒水果或者零食。

他假裝對孫麗臉上頸上不明的淤青瘢痕視而不見，也從不去看晾在屋，還有點cháo的chuáng單。

只要他去，孫麗總會親手燒幾個菜，客氣地喊他炳哥。

又一次，他吃完飯，卻沒有立即就走。

他坐在那兒，看著拿抹布桌子，低頭的時候，別在耳后的頭發垂下來一縷，橙紅的夕照得臉頰顯出一種別樣的溫，那種膩人的俗艷消失不見了，他仿佛又看到了結婚那天，站在楊正旁敬酒的那個人。

他驀地起，太著急以至于踢翻了凳子。

孫麗聽見靜，然而還沒來得及回頭，他已從后將一把抱。

孫麗只是掙扎了一下，就沒了。

手一松，抹布落在了地上。

他瘋狂地吻，服，將在那張不知道多男人躺過的涼席上。

夕橙紅，空氣是半流狀的，像是糊了一層膩子。

他bào地索取，聽著孫麗邊逸出似是痛苦又似極樂的、。

忽然，他聽見一聲斷喝：楊靜!出去!

他像是挨了一悶，抬頭，看見簾子被掀開了一角，三歲的小孩兒，瞪大了眼睛，眼里滿是驚懼。

他立即從chuáng上爬起來，飛快從地上拾起自己的服，慌穿好，láng狽往外跑。

他不能想象，自己居然會對這樣一個骯臟的人產生yù，這人甚至還是他“兄弟”的孀。

到門口，他腳步停了一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孫麗已經起來了，正一件一件地撿地上散落的服。

神qíng平靜，仿佛和平常一樣，送走了錢貨兩訖的客人。

一熱往上涌，他漲得面通紅，卻偏偏說不出一個字。

最后，他摔門而出。

從此，再未踏扁擔巷一步。

“陳總。”

司機的聲音打斷了陳家炳的思緒。

他“嗯”了一聲，嗓子有點啞。

“前面堵車，您看要不要換條路”

陳家炳把煙掐滅了，關上窗，“你決定吧。”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誰記得第一章前面的楔子

陳家炳……心理活不想寫太細，大家自己琢磨吧。

☆、(46)單刀會(一)

楊靜給陳家炳的書打了個電話嗎，問清楚國考察團的要求之后，便馬不停蹄開始準備相應的資料。

傍晚，正一邊啃面包一邊做筆記，聽見開門聲。

沒轉頭，打了聲招呼，“夢夢，回來啦。”

出人意料，沒聽見韓夢的回應。

楊靜好奇，往門口看去。

韓夢蹲在地上鞋子，沒有看。

“夢夢”

韓夢換好鞋，卻沒往里走，只站在門口，“楊靜，我問你一句話。

神qíng看起來有點奇怪。

楊靜從沒聽韓夢用這種語氣講話，不由疑，“怎麼了”

“今天，你上的那輛車，就是你上回跟我說的，那個男人的車”

楊靜頓了一下，點頭。

韓夢看著，“……我回來拿東西，看到你跟在那兒站了很久——你為什麼要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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