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大隊裡養了好幾匹膽子大的快馬，騎著去獵狼也不在話下。可是好馬在去年冬末死掉了好多匹，剩下的都送去做軍馬、工作馬了，塔米爾沒能得到一匹好馬。

去年新出生的好馬駒如果能熬過今冬，到春夏就能看出誰是千里馬了，如果活下來的多，他也能得一匹，到時候就可以去草原深獵狼獵黃羊了。

獵黃羊這活可好了，一家人都能吃上羊不說，打幾頭賣給供銷社，能換一年的油和布料，運氣好到大羊、打得多，還能囤上大米白面，冬天能吃上米麵，是整個大隊人都眼饞的好生活。

塔米爾就想過上那樣的好日子，他不怕打獵的苦累和危險，里磨出繭子來、風把臉吹裂也沒事。能把家顧好了，讓全家人吃上、穿上新裳，暖暖呼呼飽足地過冬，那他就能直腰板做人。

林雪君順勢和他聊起願，他說希邊人都能健康，不生疾病。

這願很小，但塔米爾說要實現也很難。

「我其實不是家裡的老大，前面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姐姐心臟上有病，小時候胎裡帶的不足，總是發燒，不能生氣不能哭，不然就會臥床。本來在十幾歲的時候都好了，長到快17了，忽然發起心絞痛來，大雪天阿爸騎馬去求醫，帶回醫生的時候兩天都過去了，阿姐的都僵了。」

塔米爾掰著手指頭給說：

「第一個哥哥生出來沒多久就死了，那一年牲畜鬧疫病，死了好些，全草場的牧民都難捱。阿媽懷孕的時候常挨，缺營養，也不得休息，總生病，孩子生出來很快就不行了，那是我阿爸的長子，被長生天收走了。

「第二個哥哥本來好好的，阿爸常說二哥很聰明很機靈，還總調皮，七歲的時候生病發燒，沒有醫生，自己扛，等不燒時，腦子和嗓子已經燒壞了，變個不能說話的傻子。

「我小時候跟牧場裡的男孩子打鬧，打輸了，傻子哥哥就舉著套馬桿幫我打回去。孩子們都害怕他，就也不敢欺負我。

「後來有一個夏天，傻子哥哥放牧回來太熱了，去河裡沖涼……兩天後在下游的水泡子裡找到，人都泡腫了。

「那幾年，我阿媽經常在勞作中發呆，呆一會兒就獨自抹眼淚。有時回過神來會把我拘在邊，不讓我騎馬，怕我摔死，不讓我去放牧，怕我被狼叼走。有時候又什麼都顧不上，整天就是恍恍惚惚的，阿爸出去放牧，回來才發現我已經跟著阿媽了一整天……

「我十幾歲的時候有個機會去當飛行員，阿媽哭得眼睛要瞎了，我就沒去……」

說到這裡，塔米爾怔忪地看向樂瑪阿媽，眼裡有心疼，才19歲的年輕人，也能出如此歷經滄桑的表。

在大雪裡打滾的糙人，忽然顯得有些破碎。

他又嘆口氣，收起眼底對未來和自由的，只剩下無法遠走高飛的憾和無奈。

林雪君出手想要拍拍他肩膀，他卻忽然低呼一聲：

「哎，狼崽子！」

原來他嘆氣時手去林雪君馬紮下的小狼崽，結果被咬了一口。

於是憤憤然道：

「不一定能養，之前有人養狼，狼長大了野十足，咬自家圈裡的羊飲。後來遠遠丟到邊境線邊，了條孤狼。它在那邊整天吃旱獺野兔，倒是讓草原了許多鼠窟窿。」

「沒事，它本來連這個冬天都活不過的，最差不過將來當孤狼，至也是活的。」林雪君不知不覺間，也沾染了草原人的豁達。

未來的事，讓未來的自己去犯愁吧。

塔米爾手住小狼崽的腦袋，使它彈不得，氣得嗷嗚，他才覺得方才被咬的仇報了，滿意地收回手。

方才的憂愁和破碎已經沒了，只剩下滿臉壞笑。

雙手在膝蓋上了，他又著篝火給林雪君講起草原上的事。

如今樂瑪阿媽已經從曾經失去孩子的傷痛中走出來，牧民的日子也越來越好了。現在他們大隊有了衛生員，還有了醫衛生員……

去年春天的時候，大興安嶺北邊燒了場大火，來了好多兵去山裡滅火，熊瞎子、野豬、狐貍、黃皮子啥的全嚇得四竄。往常面非斗個你死我活的野，如今見了面不僅不打架，還搭伴一起逃。滅火的人遇到熊瞎子，嚇得要死，結果熊本沒工夫吃人，人立著撒丫子就跑。那一年好多野跑到大隊後山里，大隊裡的牧民家裡三天兩頭丟吃的，不是今天丟個，就是明天丟倆饅頭……

林雪君聽著他絮絮講述，掏出自己揣在兜里的小口琴，指腹抹過琴，將之遞到口邊試了試音，隨即便輕輕吹奏起來。

最悉的是貝多芬的歡樂頌，因為吹得慢，原本輕快的調子都變得悠長了。

的琴音很小，遠不如篝火另一邊烏力吉大哥的馬頭琴音。

輕緩的快樂曲調被牧民們的歌唱淹沒，只有塔米爾歪著頭，湊過去一隻耳朵，靜靜地傾聽。

林雪君低頭看在自己邊席地抱膝而坐的青年，他直的鼻子被前面的篝火烤得泛紅，歪著腦袋湊耳朵過來靜聽琴音時，睫會隨著曲調輕扇。

篝火烘得他半長頭髮輕輕飄起，時不時拂過羊皮袖子的肘部褶皺。

之前跟阿木古楞一起把塔米爾摔在雪地里，往他脖領子裡塞雪時，毫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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