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父親一向眼毒辣,做人不留面,蔣湘甚至可以明顯的覺到,自打聽說萬垚棄學的那一刻起,即便沒有直言,父親實際已把一向看好的他劃出了原定的某項“預()備(婿)清單”之。
這點微妙的變化,不知道怎麼表達,又偏偏難得不愿傷人、想要采用“委婉”說法,拙的缺點,遂瞬間又一次暴出來。
說到最后,他沒什麼反應,倒是臉頰越來越紅。不經意抬眼一看,才發現萬垚的臉沉凝,方才不掩欣喜的表早已一掃而空。
“……!”
這時方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啊,我的意思不是,那個,萬垚……”
一時間,蔣湘臉上紅白加。
腦子里一團麻,只得又急急忙忙給自己找補:“而且我沒有否定你的意思,我覺得打游戲也很好的!可是,我只是,我只是希你能想清楚再做決定,你知道的,就連我想去念北電,都做了我爸好久好久的工作,他原本還想我去念MBA,因為——”
萬垚冷冷道:“因為這樣才配得上你們蔣家響當當的名號?才上得了臺面?”
“不是,你想什麼呢!”
“我是在說……在說……”
在說什麼?
即便驕縱如蔣湘,此刻迎上面前人平靜乃至死寂的目,也不得不一時啞然,乃至忘了掩飾,直接傻立當場。
到最后,剩一句極無力的套話,輕飄飄半空落下。
說:“我只是關心你,沒有別的意思。”
“哦。”
萬垚點了點頭。
又問:“你也這麼‘關心’謝柏河嗎?”
你也會問謝柏河,他的職業是否上得了臺面嗎?
你也會關心謝柏河,怕他配不上你,配不上你的家世,你的人生,拉低了你的檔次嗎?
“你不會,蔣湘。”
“……”
“從小到大,你只會對我口無遮攔。”
他對無限的包容,無限的忍讓,甚至無限的溫,終于在這一刻底反彈。
猶如一計無聲卻響亮的耳——接不住,卻也不想撒謊。于是除了訥訥無言,竟也不知道該擺出怎樣表,才能一如既往蒙混過關。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年的微薄骨氣,在臨界點無聲撞,又無聲四散。
直到萬垚忽而退后一步,避開緋的雨傘。
直到他看宛如看一個陌生人,靜靜著臉上發燙般五指手印,右肩在雨中——而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人生第一次,蔣湘才意識到,原來每個人都有無法的底線,不容他人肆意妄為,也無需高高在上的指點。
“萬垚!”
驚慌間,只得匆匆追出幾步。
甚至追進雨里。
“萬垚,你聽我說好不好,你完全誤會我了,我只是想跟你繼續當同學,繼續一起念書,繼續一起……”
“說夠了嗎,湘湘。”
“……啊?”
以為一切還會像往常。就像從小,示弱就有回應,耍賴就永遠能贏。
可這一次,萬垚唯一一次回頭,只是為了將手里紅傘又一次推回原,在傘下,他在雨里。而后冷冷拋來一句:“別再跟過來了。”
“我不想聽。”
他說。
僅此一句。
蔣湘就此止步,怔怔不敢上前。
而等回過神來,那悉影竟也真近乎消失于視線之中,不是玩笑,是真留一個人在雨中不明所以,氣到含淚跺腳。
末了,猛然拂開傭人披到肩膀的外套。
狠狠將那雨傘一把摔進雨幕里。
任由傘柄骨碌碌滾了好遠,終究追不上他遠去步伐,仍不忘氣急間沖那背影嘶聲喊話:
“我只是關心你!我才不稀罕你呢!”
“你有本事明天不要來找我!——我都說了是你誤會我了!萬垚!萬垚!”
“……你至拿把傘走呀!”
天邊雷聲陣陣,送來一場瓢潑大雨。
到那一天,那一夜。
蔣湘終于明白,原來世上不是只有一個人,才有“尊嚴”。
*
當然。
值得慶幸的是,在這破鏡能圓,鏡花水月終真的世界,于蔣湘與萬垚的故事而言,這夜大雨只談得上開始,而遠非真正意義上的結束,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至于年時的孰是孰非,錯過、爭執、兩眼淚水,則大抵人人都有經歷,人人都有回味,個中的對與錯,其實無非是滿紙天真,往事難追,不妨它充滿回憶溫可親的點綴,且笑且鬧,多一后見之明的興味罷。
至蔣湘是這樣想的。
畢竟,當時隔多年,偶然再從自家老別墅柜里翻出這稚筆記時,也早已從昔日的小公主,到彼時為□□為人母。
憋笑看完最后一頁,看自己在日記里為和萬垚的一刀兩斷發了一整頁的毒誓,決意再不寫日記,再不記錄半點有關他的事……好笑之余,也只有滿滿懷。
年輕真好啊。
想。
尤其是看向這日志最后一頁最后一句,十八歲的自己仍天真寫著,【我這輩子絕對不可能再和萬垚說話,我要和爸爸媽咪在一起住一輩子】,又笑著笑著,不由鼻尖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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