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吃晚飯的時候陸兵會問問他,最近上課聽得懂嗎,陸沉鄞點頭陸兵也就信了。
其實那段時間陸沉鄞的績非常不理想,上課無法集中神,也沒心思做作業,老師找他談過不止一次,他也如實相告,希老師不要告知家長,他只是需要點時間。
母親希他好好讀書,那麼他肯定會好好讀書。
陸兵靠賣西瓜賺了些錢,但和村里其他人家比起來他們真的是窮的叮當響,一個人靠種地背負起一個孩子有些吃力。
冬末時陸兵開始變得有些嗜酒,常常喝得滿面通紅,酒氣熏天,但還好他就算喝醉也不會發酒瘋,就是嘮叨,喜歡拉著陸沉鄞羅里吧嗦,平日里放在心里的話借著酒勁都說出來。
他說:“兒子啊,我能幫你也只有給你學費了。”
“你自己要努力,你媽媽一輩子就盼你能有出息,以后要是像我們,這輩子你都活得窩囊。”
“你說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啊......”
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
這句話直到現在陸沉鄞也想不明白。
李芳去世一年后的秋天,陸兵帶了個人回來,三十五歲左右,有點微胖。
那人還牽著一個小孩,四五歲的樣子。
陸兵讓那人進屋,回頭拉陸沉鄞進他的房里說話。
陸兵說:“你媽走了,我一個人日子過得辛苦,總要有個伴,你許阿姨以前的伴出意外走了,人好,爸爸打算和過日子,外面那個小姑娘是你許阿姨的兒,才四歲半,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陸沉鄞垂在兩側的手漸漸握拳,憋著氣看他。
陸兵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爸爸知道你不開心,但爸爸一個人真的太累了,那麼多活那麼多心的事,太累了。”
“那我不讀書了,我去幫你干活。”
“你瞎說什麼!我掙錢就是讓你讀書的!”
“可我不要做媽媽!”
“不是你媽,我也沒讓你認,聲阿姨就可以了。”
陸沉鄞推開陸兵跑出去。
他躲在山丘后的竹林里大哭一場。
第二年,那個人生了個孩子,是個男孩,取名:陸海。
陸沉鄞雖然對那人沒什麼好,但也不算排斥,這一年多相下來,沒做過為難他的事,算不上多親昵,但也客客氣氣的。
2007年,他初三最后一年,陸兵外出接零活被鋼筋中右眼,急送醫院,一養就是大半年。
那人要照顧兩個孩子還要照顧陸兵,實在忍無可忍,從醫院回來拿東西,看見陸沉鄞在燒飯準備帶去醫院給陸兵。
奪過他手里的鏟子哐當一聲砸在水泥地上,“你也十五歲的人了,現在家里出了這麼大的事,就知道吃喝拉撒嗎!考什麼學校!還不如早點去干活賺錢,你知道你爸這病花了多錢嗎!你知道我們要連飯都吃不起了嗎!”
陸沉鄞站在那里,十五歲的他個子已經超過了那個人,他一言不發,目沉沉的看著。
“你瞪我干什麼!讀書讀書,你上高中的學費誰給你付?我告訴你,我可付不起!我自己的孩子也要上學,顧不上你。”
陸沉鄞撿起鏟子,打水清洗,說:“我不用你管。”
人一聽火氣更大了,“我不管你你現在能活這麼好?沒有我,你們陸家能過得這麼滋潤?”
陸海放學回來見母親和哥哥在爭吵,他不知道該幫誰,站在門口愣愣的看著。
陸沉鄞瞥見他,對還在喋喋不休的人說:“海回來了。”
陸海很喜歡他,很粘他,但陸沉鄞心里總是有疙瘩,說不上討厭但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喜歡。
陸沉鄞參加中考了,也收到錄取通知書了,但是同時,陸兵還沒恢復,不能工作,家里一切的開支都是那個人在支撐。
他把通知書在屜最底層。
面對現實,他選擇放棄。
陸兵知道后張了張,道不出半句責怪他的話。
陸沉鄞說:“爸,真的沒辦法了。”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2008年春,陸沉鄞去田里播種,陸海依舊屁顛屁顛的跟他后面。
陸沉鄞自己要干活還要分心照顧他,對他說:“你回家去,別在這里玩。”
前陣子下了暴雨,河流涌兇猛,村里因為失足落水溺斃的孩子不占數。
“春天了,就是出來玩的。”陸海把書包一甩,跟著他下地。
陸沉鄞:“你別到跑。”
陸海后來是被那人揪著耳朵吊回去的。
“不做作業來田里干嘛!造反了?”
陸沉鄞了幾眼埋頭繼續干活。
陸海其實很調皮很好,格和陸沉鄞截然相反,特別鬧騰,簡直跟猴子似的。他第一次考一百分回家第一個要找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陸沉鄞,揮著卷子跑到田里喊道:“哥哥,我考了一百分!”
這是陸沉鄞記憶里其中一件深刻的事,因為那一刻他回頭見他站在田野邊興高采烈的樣子有點容。
他是被人需要的,而需要他的人卻是繼母和父親的孩子。
夏季的夜晚總是雷聲滾滾,第二天卻依然能晴朗萬里。
小孩子調皮,總是會結伴去樹上掏鳥蛋,去菜瓜,去抓魚,陸海嘗到了滋味,覺得很好玩,一直纏著陸沉鄞陪他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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