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向嶼很想拒絕,但是聽尚時序剛才的話,他分明知道。
一個外人都比他知道得多,段向嶼深覺疚,也很想聽聽他怎麽說。
周穗睡得很安穩,段向嶼沒有打擾,就寸步不離地在車門外守著。
約莫十幾分鍾,一輛漆黑的邁赫駛進青年佳苑,在這個普遍是工薪階層駐的中低檔小區,到了晚上幾乎沒有空餘的車位。
司機隻好把車子停在一家幹洗店門口,半個車屁還堵著道路。
尚時序下車,帶著一個保姆打扮的中年人,拉開車門就要帶著周穗走,扯了一下,車門沒。
段向嶼將車門鎖了,鑰匙攥在手裏,衝他晃了晃:
“我隻說你可以來,沒說你可以帶走。”
尚時序環顧四周,輕輕歎一口氣,叉腰看著段向嶼,有些無奈:
“相信我,最不希看到發病的人就是你,讓我帶走,回頭再跟你解釋。”
段向嶼將鑰匙揣進兜裏,眼神銳利,毫不猶豫地拒絕:
“我不信任你。”
尚時序笑著搖搖頭,似乎有些難為:
“你真的沒有認出我來?”
段向嶼搖頭。
尚時序笑笑,聳聳肩:
“也對,我離開家屬院的時候你才五歲,小星星,你的名字還是我起的呢。”
尚時序下西裝,解開袖扣,擼起袖子,手臂側有一條長長的疤痕,直通腋窩。
段向嶼想起來了,鄰居家曾經有一個哥哥,小時候經常帶著他們爬牆上屋,鬧騰得很。
他比胡同裏的孩子們大六七歲,大家都封他為老大。
那個哥哥很懂得嗬護別人,買一瓶營養快線自己都喝不了幾口,胡同裏的小孩兒摁著頭挨個喂,最後幾滴才倒到自己裏。
他手臂上那條大的疤痕就是在救一隻小貓時傷的,確切的說,是段向嶼和龐曉鯤房簷上追小貓,他為了護著這兩個小皮猴兒才傷的。
“你是,高大駿?”
“是我。不過這個名字太難聽了,你能不能小聲點兒?”
段向嶼一時間腦電波有點錯,尚時序,竟然是周穗的表哥。
周穗舅舅和現在的舅媽是二婚,之前的那個舅媽尚寶珍是一個基層法,整天忙著不著家,家裏經常冷鍋冷灶,
偏偏廠裏給舅舅配的質檢員年輕漂亮還溫可人,經常給他帶自己做的心盒飯,看他的眼總是帶著小星星,兩人一來二往就混在一起了。
尚寶珍也是一個脾氣的,離婚時把家都搬空了,衛生紙皂盒都沒留下,花錢的歐式牆紙都給剝掉了,隻剩周穗姥爺給準備的那個坯房。
就這還不算完,還找關係給周穗舅舅車間主任的職位給抹了,後又給兒子改名,借著外調的機會帶著兒子回娘家,打那往後再也沒回過靜港。
後來聽爸爸說過,周穗媽媽和尚寶珍關係一直很好,離婚後也一直有來往。
那時候周穗媽媽經濟條件好,對這個外甥一直照顧有加,還送他出國留學,倒是和新嫂子不怎麽來往。
所以後來周穗家裏出事,落魄到隻能在舅舅家借住時,舅媽對意見很大,時常虧待,妹妹高菁菁都能欺負,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再後來胡同拆了又建,好多老鄰居也都搬到新區,年的記憶逐漸淡忘,連小夥伴的模樣都記不得了。
“對不起,我以為...”
段向嶼倒是勇於道歉。
“沒關係,這仇我小時候就已經報了。”
尚時序笑著看他,順勢問道:
“知道我為什麽給你起名星星嗎?”
段向嶼想了想,說:
“我爸說過,好像是因為我眼睛很亮。”
“那是騙你的。因為你剛生下來的時候長得像猩猩,實在是太醜了,除了那對黑乎乎的眼睛沒有可取之。你爸當時都懶得給你起名字,我看你可憐,就給你施舍了個名字。”
段向嶼還真沒法反駁,他爸爸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說是在月子裏就想扔的,實在不知道往哪扔就養著了,沒想到越養越好看,還慶幸沒扔。
尚時序不愧是律師,溫文爾雅隻是在表麵上的,毒的很,跟當年並無二致。
胡同裏的小男孩兒都被他吼過,但是都心甘願的跟在他屁後麵跑。
他很會保護別人,周穗那種又橫又溫暖的格跟他很像。
周穗在車裏輕輕翻了個,段向嶼警覺,上前查看,睡得依然安穩。
“周穗是怎麽回事?”段向嶼問。
尚時序沒有直接回答,反問他:
“你是醫生,你怎麽看?”
“創傷後應激障礙。”段向嶼回答。
尚時序點點頭,苦笑一聲:
“多的我不能說。我隻能告訴你,周穗跟你分手的時候,並不知道你家裏發生的事,當時很難,一個孩子能掙紮著活過來就已經很辛苦了。後來知道了,發了瘋似的要跑回來找你,可是你已經走了。”
段向嶼和母親因為證人保護計劃躲在一個的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裏,跟外界也沒有聯係。
後來聽說那個案子開庭審了,也並沒有用他們出庭,段向嶼才在父親老友兼主治醫師簡榮的推薦下出國學醫。
在後麵是長達十年的杳無音訊,也是他刻意沒有聯絡。
年時的,就像往湖心投下的一顆石子,終究會被時間的魔法平複。
當然誰也料想不到,這顆石子會重重在兩人心上,在十年後又重新泛起漣漪。
“我能問發生了什麽事嗎?”
尚時序一鼻頭,輕聲說:
“上發生的事,你還是聽的版本吧,這個時間可能會很長,如果你能等到那一天。你替付手費的事,我也替你保。我知道這件事跟錢無關,但周穗不會這麽想,我不希你們倆重逢就開始因為這件事鬧齟齬。”
段向嶼驚詫,尚時序笑笑:
“不要小看一個律師的滲力。”
“不敢。”
忽然想起電影裏那句臺詞,大哥,永遠是大哥。
況且他的手段並不高明,稍微用心查就能查得到。
連單曉敏都能發現的事,也不指能瞞天過海。
“如果隻有一個人,或者隻有你一個人深,我會勸你們放下,往前看。可你們兩個人都放不下,我這個做哥哥的就不該幹涉了。”
尚時序笑著說:
“有空一起喝營養快線啊,還跟以前一樣,前半瓶給你。”
段向嶼將車鑰匙遞給尚時序,目送車子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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