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雋停下腳步,低眸看李洲。
左右不過是小孩子,若無人教他,如何懂得什麼是家。
陸雋問:「殿下,我教你的那首七言戒律,可背得出來」
「七言戒律……」李洲垮著臉,說,「老師,你上個月教的,我……我沒來得及溫習。」
老師方才說不查,怎麼又臨時問他七言戒律。
陸雋嚴肅道:「離出宮還有段距離,殿下試著回想一番。」
李洲的步子邁得更慢更小了,努力思索著七言戒律的首句。
引路的宦也放慢了步伐。
卻見對面的遊廊站著三兩個老態龍鐘的大臣,頭戴烏紗帽,穿緋紅袍,談話聲嘹亮。
李洲認得這幾位大臣。
「瑞王殿下。」楊鼎遠遠地朝李洲行禮。
李洲端正回敬:「楊閣老,你和胡大人來找皇爺爺嗎」
陸雋亦上前向他們作揖。
楊鼎笑道:「陛下召老臣和胡大人他們來宮裡說事,剛從陛下的書房退下,走到這兒累了,就想著歇歇腳。」
說罷,他覷著細眼,彎腰問道:「殿下這是讀完書了嚒」
「是。」李洲昂首說,「我送老師出宮。」
站在楊鼎邊上的大臣笑說:「殿下尊師重道,今年必收穫不。」
「陸大人,你教殿下讀的什麼書」楊鼎雙手袖,說道,「殿下開蒙的早,有一部分易懂的書籍,略過即可。」
「謝楊閣老提點。」陸雋說,「下在教瑞王讀《增廣賢文》《周易》此兩本書。」
楊鼎閱過陸雋的考卷,並不懷疑他的真才實學,但對他其為人不甚了解。
江茂了閣,是讓司禮監老實了些。然他們年紀大了,倘繼續閉門,不與年輕人接,腦筋自然也不會轉彎了。到那時,陛下一道旨意下來,這幾十年來的心,便要落得一場空。
楊鼎興致盎然,笑問道:「殿下,巧老臣也是要出宮,陸大人不悉皇宮,讓我們幾個老頭子帶他逛逛,你看如何」
李洲點點頭,宮裡宮外都喜歡聰明的讀書人,皇爺爺和父王喜歡,楊閣老跟大臣們也喜歡。
楊閣老他們一大把年紀了,老師同他們一起,看著孤零零的。
……
金陵下起蒙蒙秋雨,冷得人只想鑽廂房待著。
書案堆疊了一沓卷宗,高乘遠坐在椅上,捧茶暢飲。
「陸兄,你要這教坊司的卷宗有何用呢」高乘遠問。
他辦的那樁貪墨殺人案已快要收尾,這期間若無陸雋暗中幫忙,就憑禮部推諉的手法,他辦到過年也難結案。
欠了人,是要還的。
陸雋問他要了教坊司的卷宗。
「燕王世子是在教坊司接待的西域使者。」陸雋翻看著往年教坊司的人命案,問,「高大人,為何這些都是無頭案」
高乘遠一頭霧水,他拖著凳子到陸雋的書案前,問:「燕王世子陸兄是要查那假儷娘的事」
「教坊司年年有娘子尋死,什麼死法都有。那大理寺卿說,們反正是罪臣之,死了即解,便當作無頭案寫了。」
若陸雋問他要六部的卷宗,他不會答應。
教坊司不重視,裡邊的人上背著罪,所以這卷宗沒價值。
陸雋問道:「若是被人殺害,大理寺不管」
高乘遠進大理寺不滿一年,陸雋問他的話,他同樣想問大理寺卿。
即便那些娘子的父親犯了滔天大罪,和們有何干係哪怕流放塞外,也勝過在教坊司。
頃,高乘遠道:「管,要從何管好比這沉井的儷娘,是自盡也好,被人殺害也罷。死在教坊司,陸大人應該清楚,能有本事在這裡殺人的,絕非善茬。」
陸雋漠然,他收了卷宗,道:「多謝高大人借閱。」
高乘遠言又止。
陸雋的臉沉得像涼的天,先前覺得他這人冰冷,今日卻會因這件事變臉。
高乘遠解釋道:「陸大人,你別怪我冷,這教坊司歸屬宦,凡是摻合到他們的事,總是棘手。大理寺不是不管,是不能管。」
陸雋道:「陸某僅是驚奇而已。」他語氣緩和,「陸某在禮部任職,誤以為大理寺可監督約束朝廷員。」
高乘遠悶悶地說:「陸大人說的是對,但大理寺並無那麼大的權力。像閣,像司禮監,跟他們相比,大理寺矮他們一截。」
陸雋側目而視,連綿的雨打軒窗。
他看完了高乘遠帶來的卷宗,南郢數十年間,在教坊司死的娘有上百個。
或是窒息離世,或是遭慘無人道的折磨,或是服毒亡,卷宗上沒有娘的名字,只寫了們臨死的模樣。
若有前世,若在教坊司,虞穗的死,也許便在這上邊記載著。
第80章 貪婪
高乘遠打了個噴嚏,他吸了吸鼻子,把案上的卷宗收進木箱,道:「陸大人,你今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差人去國公府一趟,我保準隨隨到。」
陸雋查教坊司這件事,他琢磨不明白。但平心而論,這些天來,他跟陸雋來來往往,陸雋值得深,做事也講究章法,不是胡作非為的佞臣。
「陸兄,」高乘遠不願因立場而和陸雋有隔閡,「教坊司的上頭有馮璞玉,馮璞玉的上頭是誰這其中的牽扯,一目了然,你何必去知道那些招禍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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