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輿圖上勾畫的路線，蘇戚騎著馬，登上陡峭漫長的山坡，在懸崖前停步。此時明月高懸當空，無需點火，依舊能看清眼前風景。

一座山，仿佛被生生劈斷，變兩道高崖。其間峽谷幽深延綿，谷底草木渺小不可辨。

而懸崖對面，釘著一面大衍的旗幟。寒風獵獵，撕扯著旗面扭曲的字跡。

穆念青曾在信中說過，崖后便是駐地，平時他想吹風，就爬上來躺著看星星和月亮。

蘇戚著旗幟，高聲喊道。

“穆念青——”

一出聲，峽谷間響起層層疊疊的回音。

“穆念青——”

聲音漸漸遠去，接著又被新的呼喊所掩蓋。

“穆念青——”

“穆念青——”

不知了多久，對面山崖上，有人拎著長戟，踽踽而來。

他著重甲，肩寬長，似乎比以前高了，也壯了。年時的青模樣已經褪去，整張臉廓更加深邃。

蘇戚無法看得更仔細，只覺穆念青上挾裹著濃烈得化不開的狠勁與殺意。像一匹準備攻擊的狼，隨時能從獵上撕下一塊來。

可下一秒，穆念青笑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盛著明亮的月。宛如昔日年，騎在墻頭沖著笑。天地之間，便只剩下這一個耀眼燦爛的存在。

“蘇小戚，你為何要來？”

穆念青問。

“八月十五，中秋團圓。”蘇戚指了指天上的圓月，笑道，“穆郎，我來與你過節。”

終于趕上了。

在這一天，這一夜。

蘇戚解下腰間酒囊，舉在空中，遙遙對著穆念青敬酒。

“一祝年年相聚，事事團圓。”

“二祝健康順遂，前程坦。”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仰脖灌了三大口，將剩下的酒盡數傾倒在懸崖邊上。

“穆郎，”蘇戚提高了音調，笑著喚他，“如此佳節，不若與我同醉？”

喝的是烈酒，冰冷穿腸過肚，如同刀刃割。辛辣的氣味刺激著鼻腔眼球，淡淡的水霧涌上來，蒙住視線。

在寒風中，穆念青著，也大笑出聲。

“蘇戚，與你同醉！”

山河共，月涼如水。

昔日年，風采依舊。

蘇戚揮手作別，策馬下山，再也沒有回頭。穆念青在崖邊站立著，直至那個單薄拔的影消失在視野里，才回轉，拖著沉重的長戟邁開步伐。

一步，兩步，五步。

陡峭的山路上，逐漸可見殘破傾倒的兵。被燒毀的旗幟隨意躺在地上，污黑的漬浸染著破碎的“衍”字。

兩道懸崖，一面生，一面死。

蘇戚爬上長滿雜草的山坡時，絕不會知道，對面剛剛經歷一場侵襲。軍營被破，剩余的士兵退到山上，拖著傷痛的軀殼，等待白晝的到來。

穆念青走到士兵中間，在空曠位置站定了，將長戟深深地面。

“把你們的武拿起來。”他嗓音低沉，帶著不容違抗的力量。“收拾好自己，再過一刻，我們出發。”

去哪兒？

疲憊的士兵們拿疑的目著他。

“繞道，抄那幫孫子的窩。”穆念青冷笑，神張狂肆意，“讓他們知道，什麼做追悔莫及。”

大半個月后，加急的戰報送進皇宮。與此同時送到的，是蘇戚即將歸京的消息。

沈舒懶洋洋躺在榻上，讀戰報上的文字。卞皇后坐在他邊，仔細剝著石榴，白皙而纖細的手指襯著深紅果實，自有一番人景致。

但沈舒并未注意皇后。他的目落在戰報上，漫不經心念道：“鄄北駐地遇襲，穆念青率三百殘部，繞近道襲擊匈奴營地，奪得機文書……這小子不錯啊。東蘋，你說朕該獎賞他什麼呢？”

侍立在旁的總管太監躬答道：“守衛大衍疆土，是將士之責。”

“你倒把朕想得吝嗇了，該獎就獎，朕豈會特意苛刻穆家郎？”沈舒隨手扔了戰報，著脖頸坐起來，“給治粟史辦吧，告訴他，多送些糧草資，再撥一千兵卒。”

卞皇后用手心托著鮮紅籽粒，聲喚道：“陛下，嘗嘗這個。”

沈舒沒，看著笑了笑：“皇后有孕在，不必照顧我。此養胎甚好，且多吃些，免得害喜難。”

卞皇后微笑應諾，借著品嘗石榴籽的作，掩飾角僵的反應。

能借著腹中胎兒，分得帝王更多的陪伴。但論說寵程度，依舊不及兩位虞婕妤。

“蘇戚也快回來了？”沈舒問東蘋。

“是，再過四日便可歸京。”總管太監解釋道，“蘇家子掛念故友，快馬加鞭趕至鄄北，只與穆念青隔山一見，便原路返回。未至軍營，亦無私下接。”

“不遠千里跑過去，就為了給穆家郎過節。倒是符合他的子，任妄為，多多義。”沈舒眼前閃過蘇戚面容，笑道，“聽說他追著廷尉去江泰郡時，也不顧命上山救人，還揮霍重金救治水患。真真有意思，難怪許多人牽掛蘇戚，求與其春風一度。”

這話說到最后，就有些輕慢狎昵了。

東蘋維持著平靜神，不發一言。卞皇后卻沒忍住，拽了拽沈舒的袖子，嗔怪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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