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多視線快要扎篩子的蘇戚，維持著閑適的笑容，邊走邊觀賞寨景致。

門口兩座高臺哨崗，迎面則是木制樓閣。依山而建，層層疊疊，從正門進去后，便能看見里錯綜復雜的樓梯過道。

跟著壯漢又走了一段路，眼前霎時豁然開朗，只見大堂寬曠，猶如百戲樓的決斗場。四面無窗，壁上懸掛無數銅燈，將整個廳堂照耀得輝煌奪目。

蘇戚快速掃視周圍，第一眼看到堂中左右兩排烏木椅，其間橫七豎八坐著許多人。向東，設有臺階，階上擺著普通寬椅。有人單腳踩著椅面，正拿一把匕首，削手里的蘋果。

喀嚓，喀嚓。

鮮紅的皮片片落下，躺在看不出的地毯里。

蘇戚視線移，待見到大堂角落的鐵制籠，瞳孔不由一。

丈高的籠子里，懸吊著幾近赤的男人。他頭顱垂下，烏發蓬地散落在肩胛，然而卻遮掩不住刺目的傷口。

腹，臂膀，全是各種刀剜火燒的痕跡。被高高吊起的手腕，已經模糊，約可見淡的骨頭。

是秦柏舟。

第99章 馴服

即使看不清他的正臉，蘇戚也能辨認出份。

燈火通明，映照著秦柏舟傷痕累累的軀，使得白皙的愈發雪亮，道道口鮮艷慘烈。仿佛一頭被捕獲的妖，剝了爪牙褪掉皮，只剩淋淋的軀殼。唯獨口微微起伏，昭示著他還存活的事實。

蘇戚用力了下手指。

上山時，帶了七八個人。

真正進到這樓里的，卻只有自己。其余人被帶到別，形似。

蘇戚清楚，雖然說是做買賣，到了這種地方，與任人宰割的牛羊并無太大區別。關鍵在于，接下來怎麼行。

搶，顯然不可能。

廳堂，落座者十來人，看著都不像善茬。四周又有許多看守挎著刀槍，靠墻而立。就算勉強闖出去，外頭還有哨崗門卒，層層把關。

這種下下之策，原本就不在蘇戚的考慮范圍。

來小粥山，一為確認秦柏舟的安危，一為清局勢，用計營救人質，哪怕事不，也要拖延時間等來府救援。

秦柏舟還活著。

這勉強算個好消息。

但……

蘇戚著鐵籠里的男人，漸漸抿。

如果再得不到救治，也不能確定，秦柏舟還可以撐多久。

“大哥。”滿臉胡髯的壯漢走上臺階，對那個削蘋果的人說話，“人帶到了，就是我先前說的，自稱太仆獨子，想出重金買那狗。”

喀嚓。

最后一片果皮掉落。那人將匕首進果核，扭頭看了蘇戚一眼，嗤笑道：“我這寨子最近倒像開了，先是廷尉，現在又來個份尊貴的公子哥兒。”

“財運亨通嘛，正是送上門的喜事。”蘇戚上前幾步，站在正中位置向他作揖，含笑說道，“蘇戚見過寨主，各位兄臺。”

直視著臺階上的人。這個所謂寨主，形不算特別壯碩，但脖頸手臂都盤踞著蜿蜒的青筋。據說天生神力，又習得一妙的鳧水技藝，附近鄉縣的人，便都喚他“潛江龍”。至于真名麼，恰恰相反，做田爬子。

——學名鼴鼠。

鼴鼠，啊不，潛江龍田寨主居高臨下審視著蘇戚，語氣傲慢：“你要買那個姓秦的？”

“是。”蘇戚回答，“寨主要是愿意，不如和我談談價錢？做買賣嘛，痛快的話，先前的訂金，就當送給各位買酒吃。”

坐在兩側的水匪們顯然有些躁。

這個得流油的富貴公子，上山時足足送了一千金。哪怕把白水安城兩縣掏空，也湊不出這麼多。

然而，在蘇戚口中，千金巨財，不過是隨手可贈的買酒錢。

如果易能，又該有多金銀送進營寨？

底下幾個坐不住的，立刻拍著扶手站起來，沖田爬子嚷嚷：“大哥，就這麼個半死不活的狗，留著也沒啥用，干脆賣給他吧！”

“就是，兄弟們好久沒見葷腥了……”

“本來日子就不好過，老天爺還不長眼，洪水一淹，遠近這些地方窮得子都穿不上！”

眼見氣氛越來越浮躁，田爬子猛地投擲匕首，削好的蘋果連帶著刀刃一齊飛了出去。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這匕首不偏不倚落在蘇戚面前，刀刃深陷地面，與腳尖僅隔半寸距離。

果四下飛濺，沾到蘇戚腳背。

看著近在咫尺的匕首，慢條斯理抬起腳來，抖落果碎屑。

“別吵吵！”田寨主低喝著，瞇起眼睛問蘇戚，“你為何要買他？”

蘇戚微笑：“自然是因為我中意他。人麼，多花點銀子也值當。”

寨主來來回回打量蘇戚：“你喜歡玩男人？”

蘇戚頷首：“我的確喜歡男子。”

下首有人扯著礪的嗓子喚：“大哥，他路子跟咱不同，走后門兒！”

廳堂哄笑聲起。

田爬子卻沒笑，扯著臉頰說：“怕不是趁機撈人，救這狗罷！一個廷尉，一個太仆，全他娘是京城里吃香喝辣的貴人！恐怕我把他給了你，轉頭這小粥山就被清算！”

蘇戚糾正他：“不是太仆，是太仆之子。我嘛，不懂場那些，你說的況更不可能發生。說實話，這周圍郡縣，恐怕還不知曉廷尉被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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