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儒講得興起,抬頭一,就逮住六七個神思不屬的學生。
劉先生怒了。
蘇戚混日子不聽課,已慣例,這些個平日規矩的頭小子,又是什麼病?
他拍案而起,指著人罵道:“你!你!還有你,王生!蘇戚臉上有字嗎?啊?比你們手里的書好看?”
挨罵的學生紛紛埋頭,有幾個紅了臉。
先生罵起來收不住,從詩書禮義說到左傳尚書,旁征博引句句斥責,眼瞅著要上升到人倫道德,蘇戚突然開口了。
“先生,講課吧。”
劉大儒不計較蘇戚的言語,氣呼呼地坐下,翻桌上的書。
“二十九頁。”蘇戚提醒他,“古之君子舉大事,必慎其終始。”
前排的程易水不由多看蘇戚一眼。
劉大儒怒氣未消,端著書重新開講,中途數次點人對答,把那幾個跑神的學生折騰得苦不堪言。
下課時,程易水率先走到蘇戚面前,揚眉問道:“一起走?”
楊惠跟而來,聞言皺眉,但也沒說什麼。蘇戚收好史冊,跟他們一起離開講堂。
“張博士在白麓臺講經,我們正好過去聽。”程易水說著,揮手沖前方打招呼:“何兄!”
何深是從另一條道過來的,聽見程易水呼喊,便停下腳步等人。他扛著一捆竹簡,沒錯,是扛。沉重繁多的古籍竹簡,堆積在他厚實的肩膀上,活像一座小山。
“你又要和張博士論辯?”程易水仰頭觀賞那堆竹簡,長長嘆息道,“沒必要,真的沒必要。何兄,引經據典嘛,用說就了,每次拿這些典籍過去,都以為你要用書砸人呢。張博士又膽小,別嚇出個好歹來。”
何深惜字如金:“張朝善詭辯。”
“那也不能這樣……”程易水話說一半,見蘇戚神好奇,轉而解釋道:“蘇公子莫怪,何兄和人論辯經義,習慣直接擺證據。”
他沒詳細說。太學有許多大儒博士,好面子,脾氣又倔,每被學生詰難,或呵斥或含混,不肯誠懇認輸。
何深咣咣砸書論辯,手段簡單又暴,迫力十足。再加上他鋼筋鐵骨般的姿,往那兒一坐,對面的人沒開口就丟了氣勢。曾有人與何深爭論問題,還沒爭出結果,心疾犯了。
今天的講學,看來也會變得十分慘烈。
程易水在心底為張博士上了一炷香。
他轉移話題,對蘇戚說話:“蘇公子深藏不啊,讀別的書,還能將《禮》的容記得如此清楚。看來往日都在藏拙?”
蘇戚搖頭:“以前讀過罷了。”
楊惠冷哼一聲:“別是背了幾句拿來賣弄。不如我考考你?”
“也行啊。”蘇戚想了一想,誠實應答道,“書里的東西我都記得。不過論辯就算了,我說得不好。”
楊惠說考就考,帶著蘇戚走到僻靜墻下,你一句我一答的開始了。
程易水和何深站在不遠看著。楊惠臉上表越來越嚴肅,最后干脆席地而坐,攤開書冊指指畫畫。蘇戚坐在他對面,始終不急不躁,溫言回答問題。
程易水側耳傾聽半晌,饒有興致地挑眉笑道:“這都考到易經了,楊惠也真不客氣。不知道的,還以為西寮欺負人呢。”
說啥來啥,姚常思被一群人簇擁著,從院門走出來。他一眼就看見蘇戚和楊惠坐在墻下,再仔細瞧去,楊惠表咄咄人,正質問蘇戚經學問題。
姚常思當場就炸了。
“程易水!你們西寮還要不要臉面,派領頭的人來欺侮蘇戚?就算賣弄才學,也該挑個東寮能讀書的吧?”
蘇戚默默看向姚常思。
這小爺真會說話,明明想為撐腰,是把也罵了進去。
程易水了下臉皮,很無辜地辯解道:“真沒欺負,蘇公子這不好好的嘛。而且西寮哪有什麼領頭人,真要分個一二三,也該提何兄……”
“虛偽!每年策考試你們包攬前三位,在這兒裝什麼?”
“運氣,運氣而已。”程易水上謙虛,“話說為何只質問我?考問蘇公子的,是楊惠啊?”
姚常思很不客氣:“哪次干壞事沒你攛掇?干脆改名程壞水得了!”
“加之罪,何患無辭。”程易水搖頭晃腦的,指了指姚常思邊的世家子,“姚公子也別氣,什麼時候你能舍棄這幫跟班,自然心神清明,或許能在策拔得頭籌呢。”
這句話宛如鞭子,狠狠打在姚常思臉上。
他原本要拉蘇戚,手僵在空中,又收回袖中。由于視角的關系,蘇戚清晰見到,姚常思藏在袖間的手指攥著,指甲嵌進掌心。
這場莫名其妙的爭吵,以姚常思憤然離去而告終。
蘇戚問楊惠:“還考嗎?”
楊惠啪地合上書,冷著臉回答:“不考了。不是要去白麓臺麼?”
“我不想去了。”蘇戚拍拍擺的灰塵,站起來說:“突然想出去一趟,晚些時候再聊。”
話說得太多,現在口干,特別想吃點兒茶點啊什麼的。比如薛宅的清茶桂花糕,芙蓉杏片,桃花酒釀團子……
咳。
“蘇公子不知道麼?東寮剛返學,這幾天不能外出的。”程易水面憐憫之,“新近換了學監,是西寮升上去的人,學生出管得很嚴。你若一定要出門,得找學監寫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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