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青歪了歪頭，問：“薛相有何指教？”

薛景寒沒答話，山水墨畫般的眼眸結著無法消融的冰雪。他看著蘇戚，也只看蘇戚。

被死盯著的蘇戚，莫名豎起汗。

……怎麼了這是？

肩上擺著空心草籠，不方便做作，只能拿眼神表示困。

見蘇戚滿臉無辜，薛景寒怒意更甚。

他說：“騎弈，本非玩樂。拿命當賭注，是天底下最蠢笨的做法。既然你要回太學，今天我便教你第一件事。”

薛景寒要來一把烏黑長弓，搭箭拉滿，對準蘇戚脖頸。四棱鐵的箭鏃，在日下泛著冰冷猙獰的。

“蘇戚，把命給別人，就要做好去死的準備。”

第47章 穆家兒郎當如是

繃到極限的弓弦，發出悶重嗡鳴。

薛景寒松左手，利箭直沖蘇戚而去。

蘇戚沒躲。

攜裹著殺氣的箭，從頸側穿過。清晰聽見空氣被撕裂的哀鳴，以及草籠破開時輕微的響。

脖頸一側的皮發熱刺痛。蘇戚抹了一把，手指糊上黏膩鮮。

薛景寒的箭并沒有中。這是尾羽所致的傷。

“不要。”

薛景寒喝令道：“不是要比膽量麼？”

蘇戚看著他。十丈遠的距離，讓薛景寒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不是很理解薛景寒的怒氣，但可以確定，今天的薛景寒緒不太對勁。

如果說平時的薛景寒如高山晶瑩雪，現在的他，就是即將融化的冰川。

尖銳而激烈的態度下面，尚且潛藏著洶涌暗流。

“蘇戚，你站穩了。”

薛景寒再次拉弓弦，瞄準蘇戚肩上草籠，出一箭。

四棱鐵箭鏃的殺傷力，直接將空心草籠撕碎屑。長久的嗡鳴聲停留在蘇戚耳朵里，揮之不去。

抬手了下發麻的耳朵。

薛景寒丟棄弓箭，冷冷問旁邊神呆滯的青年：“你還要比麼？”

“不……不比了……”青年臉漲得通紅，低頭就往臺下跑。他的搭檔也手腳的，拿袖子掩住自己容，倉皇逃離現場。

薛景寒招手蘇戚過來。

蘇戚走到面前，喚了聲薛相。

脖頸左側斜橫著一道細長痕，因為皮白，傷口顯得格外刺目。

薛景寒怔住，涌到邊的訓誡話語，莫名偃旗息鼓。

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和許多。

“以后不要胡鬧。輕易把命托到別人手里，就可能出現任何意外。”

穆念青站在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弓箭，懶懶說道：“薛相放心，蘇小戚不是傻子，隨便誰都信任。我呢，自然也不會傷到他。”

薛景寒掀起眼皮，不帶緒地看了穆念青一眼。

這位穆家的小爺，雖在京城長大，骨子里仍然帶著桀驁不馴的野氣。

偏偏穆念青，和蘇戚從小玩到大，兩人親無間，容不得旁人置喙。

蘇戚為穆念青，藏匿玉，比贏杜衡，將玉案大事化小。

也敢直面穆念青的箭矢，大大方方做他的活人靶。

薛景寒回想剛才，蘇戚和穆念青低頭挨在一起說悄悄話，那畫面分外和諧，卻讓人莫名不太舒服。

他淡淡道：“穆公子箭湛，但凡事總怕萬一。若我是你，絕不會讓摯友為玩鬧之事涉險。”

穆念青扯了扯角，抓起蘇戚的手，拉著人下箭臺。

蘇戚扭頭，想和薛景寒說些什麼，無奈穆念青走得太快，只好簡單道謝：“謝薛相訓誡，我曉得了。”

“曉得”，不是“知錯”。

薛景寒差點兒氣笑。

這蘇戚要真是他的門學生，今天就得被逐出師門。

蘇戚被穆念青拉著，去休息的地方清理傷口。

其實傷得不重。但穆念青顯然心緒不佳，把的手腕得死死的，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慢腳步。

從蘇戚的角度，能看見他俊秀但沉的側臉，向來微翹的繃得死。

“穆郎，”蘇戚他，“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平心而論，被薛景寒當眾斥責，并不算什麼大事。薛景寒說的也沒錯，況且，蘇戚聽出了他話里的關心。

這份關心，倒讓蘇戚明白了薛景寒發怒的原因。

有幾分寵若驚。原以為自己被討厭了，看樣子并非如此。

至于薛景寒今天表現過于沉穩，大概是因為喝了酒。剛才站得近，聞見了他上淺淡的味道。

甘松苦寒的熏香里，混雜著縷縷的酒氣。

“他有他的道理，并非不信任你的箭。”蘇戚勸穆念青，“如果你不喜歡，不聽也罷。何必放在心上。”

穆念青悶聲解釋道：“我不是為這個生氣。我就……討厭看見他那副模樣。風霽月心懷天下，說話做事都有大道理。”

他松開蘇戚的手腕，繼續向前走沒有回頭。

“看見他，我會想象他和我爹商討政事，計算著如何顧全大局，舍棄我這個被構陷污名的兒子。”

蘇戚跟在后，看不清穆念青臉上表，只能聽見他有些發啞的嗓音。

“有大義，無私。這就對嗎？被舍棄的人，何其無辜？”

蘇戚問：“你在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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