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人，就這麼沒了。朝朝外也沒個說法。一時之間， 眾人皆噤若寒蟬。這兩位掌印太監更是頭皮發麻，他們手頭的活兒是欽命趕制的， 現在是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兩人合計了半晌，最后還是決定來拜劉瑾的廟門。

誰知，劉瑾又病了，他蜷在松的被子里，像秋日里的蟋蟀，仿佛風一吹， 他就要從高高的樹冠上落下，僵死在草堆里。但縱使如此， 沒人敢小瞧他。兩位主事太監，恭恭敬敬地磕頭，口稱劉爺爺， 又獻上大批的賀禮。然而， 劉瑾卻擺了擺手， 他道：“我老了，又能用幾天呢。不必憂心，這不是什麼大事……”

說著，他竟然真個不收，還把事應了下來。兩位掌印太監面面相覷。

一個猶疑道：“這……貔貅也有做好事的時候？”

另一個忙制止：“瞎說些什麼！”

他長嘆一聲：“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呢？”

劉瑾很快就把消息遞到了朱厚照這里，朱厚照果然毫不在意，他道：“就這麼點兒事也要煩朕。有尺寸之給丹哥兒捎上，沒尺寸之且暫留吧。”

宗室發熱的腦子，因此驟然冷卻，本以為是天上掉餡餅，誰能想到這餡餅也能砸死人吶。他們雖仍未熄繼大宗之心，但卻將更多力氣花在孩子的教養上，沒選上不要，關鍵不能帶累全家啊。

而張文冕聞訊后，則陷深深的迷惘。他看向劉瑾：“劉公，難道圣上真要自絕后嗣嗎？”

他低聲音道：“古往今來，求仙問道，祈求長生的帝王，十手指頭都數不清，可又見誰是真的駐世千年。即便、即便陛下有此雄心，也不影響留下脈，大可雙管齊下，做兩手準備呀。”

在張文冕看來，朱厚照顯然是糊涂了。而劉瑾聞言卻只是一笑：“這麼淺顯的道理，你以為只有你明白嗎？”

張文冕驚疑不定，劉瑾問道：“如若皇上現下就有了親生骨，你認為會怎樣？”

張文冕心頭一震，他猶豫片刻道：“還能怎樣？終歸是兒，難道還真能顛倒乾坤不。”

劉瑾嗤笑一聲：“為何不能，世人要真是視德行重于泰山，也不會有那麼多閹黨了。他們既能為利益歸附太監，也能為利益歸附人。‘一犬吠形，百犬吠聲；一人傳虛，萬人傳實。’主考過不止一次科舉，開講過不止一次學，主持過不止一次遴選，現在還在推行那麼多項目，甚至連遴選制、項目制都是創立的。你覺得，那些認李越為座師的門生，提拔的大小員，會乖乖認是子，讓自己跟一塊淪為笑話，墜萬劫不復之地嗎？你捫心自問，你會嗎？”

張文冕一時張口結舌：“我是不會，可是其他人難道也能都不會嗎？”

劉瑾冷哼道：“什麼男男，不男不，在利益面前，都不堪一擊。你以為還是被困乾清宮那會兒呢，早就今非昔比了。只要能幫底下人爭取到足夠的利益，只要別在大朝會上被人公開了裳，就算是死的，都有人幫說活的！”

他意味深長道：“權力不會憑空來，也不會憑空沒。上頭的權力越大，下面的權力就會小。可誰也不是棒槌，誰也不會任人魚。要是有人肯出頭，大家當然愿意搏一把。新舊替，利益爭奪，那麼多人都在虎視眈眈，這才是皇爺真正在提防的。在掌握絕對的力量前，他不會留下可被利用的把柄。”

“而在掌握絕對的力量之后。”劉瑾幽幽道，“他要干什麼，不都遂他心意嗎？男子又不同于子，叔梁紇七十多歲了，一樣能生孔夫子。于皇爺而言，他只是耽擱幾年，說幾句甜言語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損失。至于李越……”

張文冕此刻已回過味：“是進退兩難。到了這個份上，要再進一步，一旦泄，就會被底下人反咬一口，為穩妥計，需得有自己的親骨，可有這懷孕產子的功夫，皇爺也早就將削得片甲不留；要退一步，皇爺亦不會安居現狀，坐以待斃，到頭來依然是任人宰割。楊廷和的基不比深厚？到頭來一樣一場空。唉，這就是‘人生莫作婦人，百年苦樂由他人。’縱使強如李越，也難樊籠。”

劉瑾沉片刻后，語出驚人：“人比起男人，不就是。那既然這麼厲害，干嘛不讓上長個人，而非要人上長呢？”

沒人能解答他的疑，他自己想了幾十年，也沒有想明白。而他的同僚及后輩，還在“上進之路”繼續狂奔。

宦如今背負了更加重大的責任。在陸的宦，不僅要負責經營自己手中的營產業，還要通過以錢購買、給予商名號、減稅免稅等手段，兼施吞并其他民間產業。愿意上產業的，則讓他做個管事；不愿意上的，朝廷有得是法子，讓他們認命。要不是礙著先前民間暴，李越等人仍在立朝，他們甚至可以不花錢，如今平白費了這許多周折，他們已是煩不勝煩。

而居東南沿海的宦，需要做得事就更多了。他們需承擔了一部分外事務，與西班牙、葡萄牙和奧斯曼帝國分別涉。

葡萄牙在被打得落花流水后，仍不死心，持續侵擾大明的藩屬國，就是不肯放棄東方的廣袤市場。在朝野時，朱厚照不得不退步，以綢和茶葉，換取葡萄牙人在新幾亞島的戰利品。可他心如明鏡，以葡萄牙人狼子野心，如果真個和他們繼續通商，放任他們勢力膨脹，是養虎患。那究竟當如何通過各種手段，遏制葡萄牙東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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