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嵩被他毫無溫度的眼睛盯得遍生寒，卻還是上前抓住祁宥的襟，質問他：“你把阿錦的尸放在哪兒了！已經半月過去，你到底有沒有將下葬！”

陳元思一愣，驚覺一個事實——

崔相臨終前叮囑新帝絕不可泄消息，是以除去他們這些天子近臣外，天下百姓以為丞相還好好的活著，只不過是病重而已。

但祁宥現在這副模樣，明顯已有些不正常了。那丞相的尸首被他放到了何？

年一掌打開顧云嵩的手，握拳狠狠地擊中他的下顎，赤紅著雙目道：“你胡說什麼！”

顧云嵩冷不防地被他打中，心頭怒火灼燒著，卻還只是攥住祁宥的胳膊，將他摁在塌邊，厲聲喝道：“阿錦在哪兒！”

祁宥還想同他再打，瞳仁中閃過一殺氣，寒聲開口：“你算什麼，還敢這樣喚老師？”

“陛下！”陳元思雙手攏袖，突然出聲，“崔相勛高重，其功震古爍今，您難道想讓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腐爛發臭嗎？”

話音剛落，年猛地一頓，他僵著子，過了半晌，肩頭才驟然無力地垂下來。

他沉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布滿，聲音干而嘶啞：“沒有死……”

“沒有死……”祁宥低聲重復著，甚至還微微發抖，“今晨還對我說，讓我下朝后來看……”

陳元思不忍地閉了閉眼，心頭酸得厲害，卻還是輕聲開口：“已經整整半月了……再不土，會開始腐敗的。”

年低垂著頭，背脊抖著，結用力地滾了一下，像是承不住般，終于嗚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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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閩宮時，就見到年帝王正坐在舒宮的階石之上，沉默地著黑沉的夜幕。

檐下的燈籠還泛著微弱的亮，被凜冽的寒風呼嘯著卷起，明明滅滅地落年的眸中，卻怎麼也照不亮深的死寂。

玄的袍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雪落滿了他的肩頭和發梢，恍若白頭，人生生地瞧出了難過的意味來。

談閩將腳下的新雪踩得嘎吱作響，在祁宥的前溫順地低下頭來。

年紋不，只輕聲說了句：“去準備吧。”

談閩頷首，安靜地經過祁宥，踏了舒宮中。半個時辰后，他靜悄悄地退了出來，重新回到了年的前。

因著舒宮中四角皆擺上了冰塊，談閩的袍都凝結上一層薄薄的冰霜，他面慘白，卻紅的妖冶，像是不到半分冰冷一樣，掌心向上攤開：“這是招魂鈴，殿下只需要輕輕搖此鈴三下，丞相便會回到此，收走塵世最后的羈絆。”

這是南詔的習俗。

在人死后七天，由親者向天地四方招魂，引導亡者同自己的尸首告別，而后才能順利的轉世投胎。

他們會在尸首的附近撒上薄薄的銀，待到招魂后的第二日清晨去查看，若銀四散，出被遮蓋的地面，則說明亡魂已經順利地回到了此，并遁回之中。

祁宥緩慢地低垂下眼皮，從談閩的手中接過了那枚小巧的鈴鐺，表沒有半分波。

叮——

他搖了第一下。

清脆的鈴聲響起，在空曠寂靜的雪幕中變得極為悠長。

第二下、第三下……

三聲鈴響。

祁宥孤零零地坐在臺階上，仰頭看向風雪，慘笑了一下。

在方才的幾瞬中，他甚至真的從心底期盼著能招來崔錦之的魂魄。

眼底深泛起薄薄的水，年微微闔上眼睛，思緒突然回到了那年崇丘山中。

那時候的自己被引得毒發，殺暴增。

提燈而來，皎潔如霜雪般的月傾瀉下來，落在翩飛的袂之上，更襯得清雅溫。

——頃刻便將他的惡念熄滅的干干凈凈。

年睜開雙眼，向無邊無際的萬千飛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睫。

為什麼這一次卻不在了？

為什麼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人？

為什麼……不要他了？

祁宥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他會為大燕最合格的一位君王，會定萬世太平，也會名垂青史，供后人評判。

一如期許的那樣。

年帝王在寒冷骨的階石上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將曙的天破開厚重的云層，他才緩緩了。

站起，想要將的尸首從舒宮中抱出來，卻在踏殿中之時頓住了作，表也隨即一變——

被談閩均勻地散在尸四周的銀，沒有半分變化。

視線落在了大開的殿門上，祁宥的手不知不覺已經攥住了。

為了使魂靈順利回來，所在的門窗都必須大開著，昨夜朔風刺骨，這些銀怎麼可能沒有半分變化！

來檢查儀式的談閩站在不遠，臉上也出了驚愕的神。

祁宥猛地轉頭，一把抓住他，急聲道：“怎麼回事？這些銀不都是用來誆騙人的嗎！為什麼會沒有變化，沒有回來嗎！”

“長生天之下流傳了千百年的習俗，不會是假的……”談閩著瞳孔，“……要在人死后第七天招魂，是不是已經錯過了……”

指節用力，將談閩抓的生疼。祁宥聽了這話，怔楞了一瞬，放開了手，“……是因為我……是因為我遲遲不肯相信真的走了，才耽誤了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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