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溫聲開口:“殿下知道,二皇子最致命的問題,是什麼嗎?”
沒等他回答,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是他向來以穩重寬厚,與人為善著稱。”
“邀結人心、群臣擁戴看似是好事,對于一個手握天下大權的君主,卻并不是什麼好事。世家高門愿意擁戴他,無非是他‘討好’到了每一個人,那他能用什麼東西討好呢?”
年了,低低地答道:“……高厚祿?”
丞相眸中閃過滿意的,點點頭:“無非就是許以權勢和百姓的利益,一旦他擁立為王,這群所謂的臣子會迫不及待地撲上去,瓜分掉整個朝堂。”
“而他自己為了追求‘人和’,什麼三教九流之輩也帶在邊。國本大事、潛謀奪嫡也要聽從他人。”
“前世我在他邊六年,支持他的每一個臣子都能輕易對他的事指手畫腳,妄下論斷。他本人子并非如此,驕矜自大,目中無人,但為了帝位,卻收斂,本算個心忍之輩。”
“只可惜——選錯了路數,一位容易挾制的君主,迭朝之勢不過早晚。”
只可惜前世有,生生地鎮下那些蠢蠢的世家門閥。
的臉轉向祁宥,神認真道:“所以他才會縱容高家兄弟這樣的蠢貨,而你,及時理了邊的耳目,是正確的。”
他卻低下頭,輕輕說道:“老師難道不會覺得,我滿手鮮,臟污極了嗎?”
崔錦之依舊溫和:“殿下,奪權之路有多麼雨腥風,前世您深其中,難道會不到嗎?哪怕是臣,行至今日,腳下踩的也全是他人的尸首。”
“奪權?”祁宥眼角眉梢都掛上了一抹笑意,眸清亮,“老師是說我這樣一個異族所生,又不得盛寵的皇子嗎?”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大的笑話,面慘白,雙肩卻繃著,不肯松懈下來,眼邊都約約笑出了淚,“一個中奇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瘋了的皇子?”
崔錦之卻背脊拔,面恭謹平靜,緩緩吐出幾個字。“可我是您的老師。”
此刻甚至放下了多年來謹遵的禮儀,開始自稱“我”。
“我是大燕最年輕的丞相,一己之平定多年大燕之,有我在,你怕什麼?”
有我在,你怕什麼?
祁宥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神。
似一柄破鞘而出的利刃,散發著咄咄人的鋒芒,和掌控天下事的自信,耀無比。
他不知不覺間屏住呼吸,氣息在此刻凝滯。
低下頭,又恢復素日里的模樣,輕聲道:“殿下,若臣還在一天,就能保殿下無虞一日,您會登上那個位置,為名垂青史的明君,而臣,也會是大燕萬人之上、最年輕的帝師。”
祁宥和對視著,沉默無言,本是漆黑無措的瞳孔卻慢慢地變得堅毅起來,帶著冷漠的銳利。
既然已經重生,前世背負的那些弒君奪位的罵名也早就煙消云散。
為什麼不能同,走一條明大道呢?
他低下頭,緩緩地靠在崔錦之的肩頭上,做出了個意想不到的作——
近乎親昵地、輕地蹭了蹭的側頸,那是一只小狼最真摯的虔誠。
在這駕搖搖晃晃的馬車中,外面是萬以榮,草長鶯飛的春三月。
祁宥同前世一樣,義無反顧地扎進了權力的洪流中,曾經只為將所有殘害過他的人誅殺殆盡,可這一世,他選擇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除去萬里河山和黎民百姓之外,同行之人,還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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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后,崔錦之提著東西親自拜訪了前鋒參領霍玉山,想要讓他好好教授祁宥武藝,霍玉山自然欣然應下,于是祁宥不僅要跟著禮部學習辦高天縱的后事,還要在聽完丞相的課后,同霍晁一同接他親爹的練。
總算將高天縱下葬,街道上敲鑼打鼓,沿途的屋檐上掛著隨風飄揚的招魂幡,親眷著素,臉上猶掛著淚痕,痛哭不止。
祁宥漠然地看了一眼,轉去了丞相府。
崔錦之正在亭中同自己對弈,纖纖玉手取過一黑子,穩穩地落下,只聽清冷的啪嗒之聲,黑白兩子廝殺糾纏,好不激烈,輕展眉頭,才沖著來人笑道:“殿下來了。”
“高天縱風下葬,一是為平驚擾山靈之怒,二全了陛下民如子的名聲,你做的很好。”
微微一笑,看著祁宥拿起石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又溫地開口道:“正好,臣已向霍參領替你告假一日。”
年坐下來,不明白為何告假,只疑地看向。
“明日休沐,殿下隨臣去一個地方吧。”
第二十九章 生機
古木參天,碧峰聳峙,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穩當當地停在了山腳下。
祁宥已先一步跳下了馬車,將臂膀遞了過來,崔錦之將手搭了上去,彎腰抬腳下車。
清蘊提著香油花果之,亦步亦趨地跟在二人后。
祁宥看向半山腰沒在云霧氤氳的寺廟,扶著崔錦之踏上了青石舊道。
“老師,我們這是要去蘭若寺?”
崔錦之微微一笑。
“咚——”
撞鐘聲沉悶悠長地響起,驚得林中呼啦飛起一大片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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