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殊被敬了許多杯酒，似乎有些醉了，淺淡的瞳仁上如結霧靄。

我笑了笑：「謝父皇關心。臣妾很好。」

樂隊在奏樂演唱。他仍然看著我，問：「這是什麼歌？」

「《太平調》。」

「不好聽，」他移開眼去，又變回清醒冷峻的模樣，卻低聲說，「不如《採蓮》。」

哈，給你唱的時候你嫌輕浮，現在知道我的好了。

我：「採蓮是什麼？」

他轉過去跟別人說話，不再理我。

宴會進行到一半，薛殊要出去醒酒，小皇帝起扶他，兩人都不讓侍從跟著。我總覺他們要出去說悄悄話，一時沒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過了一陣，看沒人注意，也假裝去方便，獨自默默地溜了出去。

第58章 酒後

果然，他們在宴會廳後頭的小房間裡吵架。

小皇帝在說：「……我不懂事？只是一場小小的家宴，只是不值一提的座次，父皇就連這等小事也不肯半點委屈，為了這個跟我置氣，還要說我不懂事嗎？父皇也不曾因為顧及前朝而給哪個嬪妃榮寵，為何……」

「林國公不一樣。他不圖榮華富貴，只要兒好。林夫人更是如此。你不糊塗，為何屢次犯錯？上次竟讓領兵出宮，你可曾想過，若死了，等到叛黨真的北上之時，靠誰替你帶兵賣命？」

我怔了一怔。心裡剛才被那句《採蓮》激起的紅泡泡破碎了。

當然了，難道他讓我坐他旁邊真是因為不肯讓我委屈嗎？他聽見我為他浴死戰，想的卻是我若死了，我爹會不會繼續為小皇帝賣命。他那天還說可以讓我決定自己的人生，如果我決定要跟他，他真能捨得把我這個林家的肋從兒子手裡拿過來嗎？

「李將軍，徐將軍，方將軍，能領軍的多的是！再說林國公忠心耿耿，遠不至於因為他兒在區區一場宴會上沒坐上首而生怨，父皇別再拿我當孩子了，」他哽了哽，忽道，「母后才走了多久，你就忘了。你明明說要為斷絕紅塵的！那個人有什麼好？如今變了一個人完全忘了你，你還……」

「住口。」

我有些發愣，這些話全從耳邊過去了，沒有心思聽，再回神的時候，只聽見小皇帝在哭。他泣道：「上次家宴上你邊坐的還是母后。我想母后。我好想母后啊。」

我沒心思再回去喝酒了，轉去外頭散步。

此次家宴是在花園的儲芳樓里舉辦的，宴廳不遠有一方觀景臺，拾階而上，可以見遠池裡盈盈的水，我到了觀景臺上，在月下踱步，拍打欄桿，一副哀怨沉思的樣子，但其實我什麼都沒有想。

一陣清風吹過來，拂起我的角。

我想道：真他媽冷。我要回去了。

剛回頭就看見薛殊正朝我走來。他往上走，我就從另一個方向往下。

「站住。」他我。

我只當沒有聽見，埋頭走下臺階，然後繞過觀景臺向宴場去，結果剛繞到臺前，就被他擋住。

我暗暗了拳，謹記自己的小綿羊人設，抬頭微笑道：「原來是父皇。」

「為何躲我？」

我沉默片刻，道：「臣妾以為，我們應當避嫌。」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說著，他仍慢步登上觀景臺。我只得跟著：「那陛下是想？」

他不回答，逕自在臺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我很想念。」薛殊好像喝醉了。

「誰？」我瞪著無辜的大眼睛說。

「曾附在你上那個人。」

我沒說話。其實現在這種況，我最好是不說話，等他酒勁過了，自然會放我走的。

但是，怎麼說。我是屬於那種會每天在微博上搜自己的名字（然後切小號罵說我壞話的人）的人。雖然我經常對狗說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其實誰能不想知道別人怎麼看自己呢？

尤其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我終於還是沒憋住，問他：「其實臣妾一直很困，是怎樣的人？」

如果他像圓兒一樣得出我是王八的結論，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人。

薛殊沉默了很久。正當我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他著遠方開了口：「……很吵鬧，很衝，爭強好勝，荒唐又狡猾，像只惱人的猴兒。」

……再見了您！

我剛抬打算撤退，卻聽他繼續道：「笑起來沒眼睛，想裝正經時，角總也摁不下去。還敢和我玩故作鎮定的遊戲，那天若不是我不想揭穿，早就輸了。

不好好走路，了傷也要蹦蹦跳跳，牽傷口，便咧一下。

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到什麼便去做，開心就大笑，生氣就叉腰，傷心就放聲嚎啕。氣過哭過就忘了。了壁，傷還能繼續往前沖。

沒心肝。不會痛。

怎麼也擊不敗。」

「明亮，灼熱。像是一朵，永不熄滅的煙花。」

薛殊微微笑了。

「好像膽子很小，總被我嚇得眼神怯怯。一心喜歡我，又不敢說，只能守我整夜，親我一下。

但為了救我，又敢隻犯險，與窮兇極惡之徒對抗。我總在想，連把沾的匕首都要怕，又是如何殺重圍，斬殺敵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