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的人……很多嗎？”

    “多，也不多。”

    李絮問：“這是什麽意思？”

    城隍老爺聳聳肩，解釋道：“世上缺德的人一大堆，我不能把它們的名字都記下來。”

    李絮小臉一黑，覺這不是什麽好話。

    但遲疑片刻，還是多問了一句：“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和我一樣？”

    “嗯。”

    顧白水慢慢點頭。

    李絮低垂眼簾，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麽。

    許久，歎了口氣：“算了，我過幾天再來。”

    顧白水坐在貢臺上，看著那個的背影漸漸走遠。

    男拖著掃把，站在廟門兩側，一人看著李絮離開，另一人合上了大門。

    “咚~”

    門戶關閉，將風聲阻擋在外。

    顧白水袖口一翻，不知從何掏出了一本厚重老舊的黑書，書頁泛黃，好像已經存在了很多年頭。

    他抬起手，翻開黑書幾頁，目落在了其中一。

    “李年餘，唐曆三三七年冬月七日亥時生，德滿溢，半生善人，所剩壽元……”

    這是隻有顧白水能看見的一行字。

    因為他是的城隍，李十一生於，出生時便記錄在了城隍廟的功德簿上。

    城隍之責，是記錄德年壽，打理兩界之間的事務。

    顧白水一直都很在意功德簿上的變化，包括壽元增損，特別是李十一這個名字。

    他更清楚……在李十一的名字下麵，本該有一個李絮的。

    但現在看，功德簿上一片空白。

    沒有李絮……城從未有過這個人。

    即便全城百姓都知道李家又一位斂怕生的幺小姐，即便李十一很確信自己有一個蔫兒壞蔫兒壞的妹妹，葉家小姐是為數不多的朋友。

    但功德簿上沒有，就是沒有存在過。

    李絮沒有德，在出生的那一天這個名字就是空白的。

    從遠方來，短暫駐足，終會離去。

    那麽……顧白水側頭思索，要不要在功德簿上添幾筆呢？

    這樣做雖然會極大程度的虧損功德，但他手裏真的有筆。

    怎麽辦呢？

    再等等吧。

    ……

    秋末冬初，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李絮偶爾會來廟裏，看看兩個小家夥，也和那位懶得要命的城隍老爺聊聊天。

    但從不燒香，理由也很充分。

    “我缺德，在努力積攢，下次，下次一定。”

    顧白水隻是翻翻白眼，也不在意。

    他說：“你燒不燒香無所謂……你哥什麽時候有空，讓他來點兩口啊？”

    李絮古靈怪，一下子就察了這句話背後藏的暗意。

    眉頭一挑，滿臉狐疑：“老哥是善人？”

    “嗯。”

    顧白水慢慢點頭。

    李絮當時覺得城隍老爺是昨晚喝多了，看錯了別人的名字。

    搖頭晃腦，表示很難相信。

    “不會的，不會的。”

    顧白水問：“不會什麽？”

    “你一定是搞錯了，”

    李絮的表很認真：“我哥他不是那樣的人，做不出這樣的事。”

    什麽人？善人。

    什麽事？好事！

    顧白水愣了一下，看來這位姑娘對自己家老哥的德行有些許的偏見啊。

    “他不是善人，是懶人。”

    李絮繃著小臉，格外認真的說道：“比城隍老爺您還懶。”

    顧白水翻了個白眼。

    說歸說，怎麽還夾帶上了自己？

    “書不讀，地不種，我那老哥整日遊手好閑，哪有時間去做善事？”

    顧白水卻搖頭，隻問了一句：“那你覺得他是個好人嗎？”

    李絮聞言一愣，沉默許久，悶悶的點了點頭。

    “還……算是。”

    “就行了，功德簿上也是這麽寫的。”

    顧白水瞇眼笑了：“有機會把你哥帶過來，上幾炷香，我不會虧待你的。”

    李絮一聽這話，不知想起了什麽，突然來了興趣。

    趴在貢臺上，仰著頭，一頭青垂落在肩。

    李絮的眼睛很亮，亮的明晃晃的，有些心慌。

    “城隍老爺啊~”

    “有話說。”

    “我想問您一件事兒。”

    李絮賊兮兮的笑彎了眼：“您能看見功德簿，所以知道壽元吧。”

    顧白水突然不說話了。

    但還是在問：“我能活多久呢？”

    李絮，還能活多久呢？

    城隍老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躺在石像頭頂，翻了個，隻留了一個背影。

    李絮心想，大概是廟裏的規矩，香客不能問關於自己的壽命。

    那什麽，天機不可泄。

    所以又問：“我哥呢？”

    “他可是善人，善人應該都長壽吧……”

    城隍廟裏靜悄悄的。

    青趴在貢桌上自言自語，擺弄著眼前的香爐。

    很奇怪，往常那位城隍老爺都很小心謹慎，防賊一樣的盯著自己和香爐的距離。

    但今天他卻的睡著了，一聲也不吭。

    李絮覺得無聊，正巧廟外下起了蒙蒙細雨。

    起，對石像頭頂的那個黑青年做了個鬼臉，然後轉走到門口，了小的頭頂。

    “這件鬥笠借我，下次來還啊~”

    李絮走了，帶著鬥笠離開了城隍廟。

    打算下次來的時候，再把鬥笠還給城隍。

    如果忘了，就多買兩頂，給廟裏的兩個小家夥一人一個。

    聽說長安街道很繁華，手藝巧的匠人很多……馬上是祖爺爺的聖辰了，到時候去那兒挑兩個。

    ……

    幾天後的夜裏，城隍廟迎來了幾位客人。

    不是香客，是夜裏來的“客人”。

    它們白天不回來，因為氣太重，容易傷到自己。

    一家三口，腳不著地，飄進了城隍廟的正殿。

    男屏氣凝神，把大門合上，輕輕了一聲城隍老爺。

    顧白水眼簾低垂，看到了死去不久的三個怨鬼。

    為什麽說是怨鬼呢？

    因為它們一家三口都是被人殺害的，死後飄來城隍廟，整算德，再地府。

    “哦，有個人。”

    顧白水看到了這一家子裏有個悉的麵孔。

    是一個老婦人，白發蒼蒼，臉灰暗。

    之前來過城隍廟，說是要給自己家傻兒子拐一個外地的姑娘，關起來，當媳婦。

    後來呢？

    應該是事了，不然這一家三口也不會整整齊齊的聚在這裏。

    老漢兒死了，傻兒子也死了。

    顧白水指尖輕晃，老婦人的鬼魂如夢驚醒。

    “怎麽死的？”

    “求城隍老爺做主啊~”

    老婦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丈夫和傻兒子卻渾渾噩噩，一點覺都沒有。

    “誰殺了你一家三口？”

    顧白水也有些奇怪，看功德簿上，這仨人壽元斷的都很突然啊。

    “是那個賤人！”

    老婦人著鬼臉，出聲：“被販子賣到咱家，但誰想這賤人會邪，不知道從哪兒養了一隻窮兇極惡的紅猴子！”

    “那隻紅猴子殺了我一家三口，城隍老爺做主啊！”

    “轟隆~”

    廟外的夜空響起驚雷。

    雲翻湧，風雨來。

    城隍老爺坐在石像頭頂，表被影遮住，看不清麵貌。

    但他慢慢側頭，看到了城隍廟外的石階上，站了一個不聲不響的瘋人。

    人腳下，踩著兩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