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循聲去。

    此前曾經跟和謝遲打過東的，都知道這人惹不得，見目投來，立刻匆匆低頭退避。

    於是，一個年紀約有四十多歲的水師將領，就被了出來。

    朱砂沒想到這種景，會出這種事，匆忙嗬斥：

    “鍾將軍，皇後娘娘駕在此，不得造次，還不快快請罪？”

    那鍾將軍懶散站出來幾步，胡拱了一下手：

    “微臣鍾霍，拜見娘娘。臣年紀大了，剛才沒忍住，吐了口痰，皇後娘娘千萬莫怪。這海上行船，風浪也大，人也埋汰，跟皇宮那是沒得比。”

    “鍾霍……？”阮清以前沒見過這個人。

    朱砂忙道：“鍾將軍是我熙朝水師宿將，十四歲上船，如今已有三十年的海上經驗。”

    其實，熙朝原本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水師，隻是朝廷一直無心過問，所以始終不氣候。

    後來，這一塊攤子陸續被沿海七大世家瓜分，那原本的正規水師便是可有可無地掛著。

    直到海神號被改潛龍號，謝遲重整水師，才將這些人重新整編，分派到新艦上。

    而鍾霍，雖然年紀略長，但因為經驗老道，又手底下有一群死忠的水手，便被特意安排上潛龍號，希能一展所長。

    可是，這些人到了船上，一直不太拿半路出家的朱砂當回事，又嫌軍階和俸祿不夠厚，整日正事不頂，卻作梗為難。

    奈何朱砂實在是臨危命，指揮偌大的潛龍號還要仰賴這些老人，要時時向他們請教，便隻能耐著子，忍讓。

    所以，才將他們縱容到如此地步。

    今日，鍾霍等人又見前來督戰的不是皇上，而是個後宮人，便更加不忿，完全沒有將阮清放在眼裏，甚至還敢挑釁，公然淬了一口。

    “海上三十年？”阮清來到鍾霍麵前，“本宮聽聞，近些年東海寇頻頻侵擾，皆是沿海世家自發出資造船，招募水手，抵賊寇，包圍漁民和商船。鍾將軍出我朝正牌水師，不知這三十年間，曾參與了哪一戰，哪一役？本宮願洗耳恭聽。”

    鍾霍一時竟然答不上來。

    因為他們從來就沒真正打過仗！

    “娘娘，臣自年起，經曆海戰數不勝數，從不居功，本……本不記得了了。”

    “哦。”阮清眉稍鋒芒一揚，“原來鍾將軍不但到了連口痰都忍不住的年紀了，就連自己曾經的戰績也都忘得一幹二淨。既然如此，那就無需再在海上經曆風霜戰火。來人，送鍾將軍上岸，安晚年。”

    朱砂慌忙道：“娘娘，鍾將軍和他的部下知水和海上風雲變幻……”

    “他可有功？”阮清打斷他的話。

    “這……”

    阮清厲聲：“鍾霍！水師從軍三十年，手無寸功。本宮今日代駕親征，此人又倚老賣老，肆無忌憚，目無皇權，留之何用？拿下！”

    立刻有人上前，將鍾霍押下。

    誰知，那鍾霍卻是個膽大的，一邊掙紮，一邊喊：

    “皇後！你為子，本就汙穢，登船乃是大不吉！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人上船，此戰必敗！此戰必敗！！！”

    “慢著。留下。”阮清忽然又將人喊住了。

    “他不是自詡識水嗎？就讓他在水裏看著，本宮子登船，如何百戰百勝！！！”

    於是，鍾霍嚎著，被關在一隻鐵籠子裏，一頭鎖鏈掛在船舷，扔了下去。

    大籠子有三人高，海後，一半浮在海上，一半沉在水下。

    他在水中隨船被拖著前行，人不停被海浪淹沒，想要呼吸，就要不停往上遊，讓腦袋出水麵。

    梅兒傳話：“皇後娘娘想知道，還有哪個介意子上船的，大可站出來。”

    果然，有幾個多年跟隨鍾霍的人不忿，站了出來。

    “子不能上船，這是自古傳下來的忌諱。人上了船，必會有之災。”

    “沒錯。行船打仗，本來就是男人做的事，人上船，除了祭海，別無用！”

    阮清站在船樓上，俯視下方。

    “那怎麽辦呢？本宮來都來了。既然你們這麽忌諱，那就不要與本宮同乘一條船了，免得有之災。”

    將袖一揮：“扔下去！”

    那幾個人還想手頑抗。

    被阮清帶上來的夜郎部高手，三下五除二拿下。

    於是，這幾個人，又被腳上栓了長長的繩子，從船舷被扔了下去。

    隻是沒有鍾霍那麽好的待遇，連個籠子都沒有了。

    阮清一上船，就燒了一把火，給自己立了威，讓接下來的指揮，變得順暢許多。

    如此，準備未出三日，就正麵遭遇了蘭花塢。

    阮清坐在艙中，從小窗用瞭鏡看向遠。

    沈玉玦全新打造的蘭花塢，竟然型又大過潛龍號一半。

    與它相比，在左右兩翼護航的東黑船，簡直如芝麻綠豆一般。

    朱砂憂慮道：“娘娘，上京碼頭的海口必須守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阮清拿下瞭鏡，“我們勝算不多。”

    沈玉玦太了解潛龍號了。

    他親手打造了這條船，又在這上麵住了那麽多年，對每一塊鋼板的薄厚大小，都了如指掌。

    如今，即便整艘戰艦已經全部改造，也隻不過是換了副皮囊罷了。

    朱砂歎了口氣，“恕臣說句不中聽的，現在，我們相當於用別人的兒子，去打他的老子。”

    阮清眸子輕輕地，慢慢地掀起，“可是，虎毒不食子。”

    朱砂微微一驚，“娘娘的意思是……？”

    阮清：“沈玉玦舍不得他的海神號。他要一雪前恥，就勢必要將海神號搶回去。”

    朱砂明白了，“所以，我們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沒錯，必要的時候，跟他同歸於盡。”

    艙，寂靜無聲。

    過了一會兒，朱砂道：“皇上恩威已到，潛龍號上下，必將同心同德。娘娘還是先派人乘小船離開，無需做無謂的犧牲。”

    阮清著舷窗外的海麵，忽然回頭：

    “小皇叔這麽急著趕本宮走嗎？我這條命，說不定還有用。”

    朱砂一怔。

    “娘娘都知道了？”

    阮清笑笑：“我代皇上來此，便是要與潛龍號，與我熙朝國祚，同舟共濟。我在，國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