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套連招下來,沈頤喬已經對這位素未謀麵的爺爺產生了崇高的敬畏心理。除了周尹山,不對,現在連周尹山都沒法給帶來這麽大的迫了。
爺爺當之無愧的第一。
人就是這麽神奇的生,一路過來時離得越近越怕,上樓梯時恨不得雙打擺子。真到門口,盯著那扇雕花木門,沈頤喬反而覺得無所謂了。
現在大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趨勢。
唯一還在煩惱的是,萬一一會兒進去老爺子給開一張支票離婚,要怎麽說才能挽回局麵?
現在很清楚,自己不想離開周沉。
一點都不想。
難不和電視劇主角那樣抬頭:“不,爺爺,我們是真!我不會要你的錢!沒有什麽能把我們分開!”
沈頤喬想了想那個畫麵。
……算了,還不如破罐子破摔。
那就要考慮另一個問題,今天剛在電視臺和別人吵過架,皮子熱過,正是利索的時候。
萬一把老爺子氣出個好歹,該怎麽辦?
邁進書房的短短幾步,沈頤喬腦播出了數個連續劇。
連續劇在看到老爺子的瞬間,錚鳴一聲,卡停。
……眼。
太眼了。
立在黃花梨木後的老頭同樣循聲過來,他手裏還握著一支筆,浸滿墨的狼毫在硯臺上流下一灘濃墨,有一滴落在了宣紙上。老頭嘟噥了聲,朝招招手:“過來。”
這聲過來中氣十足,大約隔著門板都能聽出老爺子的冷肅。
沈頤喬雙腳黏在地上似的,挪了小半步。
“爺爺……您……我們是不是……見過?”
“不記得了?”老頭擱下筆,自己滿頭銀發,“我這個年紀不禿的應該見啊,你這年紀輕輕的記怎麽比不過老頭我?”
沈頤喬一拍手:“雪場!”
“哎,記起來了?”
“不是……”沈頤喬有點懵,“您怎麽是周沉的爺爺?”
“他怎麽就不能是我孫子了?”
“……”
這麽一看,爺孫倆是有點相似的,都是朗的長相,溫醇的氣質。兩相一聯係,沈頤喬覺得世界好小。
說:“我是覺得哪有這麽巧的事……”
“這不就有了?說明你們有緣分當夫妻,我們有緣分當一家人。”
果真緣分天定。
當初在雪場救了人之後兩邊各自去醫院,中間通過管家聯係過幾次,在出院後兩邊均斷了聯。沈頤喬甚至都不知道對方姓周,再詳細的消息更是一概不知。
沒當回事,本來就是舉手之勞沒求回報。
這麽久之後不期然再遇,覺好奇妙。
書房裏迫的氛圍瞬間破功。這位比周尹山還可怕的爺爺居然是舊識。
老爺子再朝招手,沈頤喬有了靠近的勇氣。
在黃花梨木桌旁坐下:“您還好?”
“好得很。世界各地到玩。”老爺子說,“我這次回來就是因為阿爾卑斯雪季過了,回深市休息一段時間。”
沈頤喬驚訝道:“您還玩雪啊?”
“怎麽不能玩?”老頭故意一板臉,“和小子在一起沒多久,你也古板起來了?”
沈頤喬低頭,隻是笑。
老爺子又把招近一點:“過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沈頤喬湊著腦袋過去:“爺爺,是什麽?”
“這聲爺爺得就是比小子得好聽。”老頭笑瞇瞇地說,“看這個,好戲。”
老爺子給看的是平板,裏麵是一段實時監控。
裝在書房門口的攝像頭記錄著底下發生的一切,管家去別忙了,門外隻有周沉一人。他守禮,克製又極有分寸地站在數十步之外,神寡淡,一手支著雕花欄桿不知在想什麽,時不時地扭頭,往門這邊一眼。
老爺子指指屏幕,又指指自己,在沈頤喬懵懂的眼神中倏地放大嗓門,朝門的方向吼了一聲:“放肆!”
監控下,周沉大步朝書房走來幾步。
他抬手,作勢要敲門。
高清攝像頭下,他的線抿了一條直線,眼睛黑沉,直直地盯著那扇雕花門麵。
老爺子又說:“這講的是什麽話!”
沈頤喬大概明白過來,這是……
好吧。
爺爺在逗孫子。
篤篤篤。
敲門聲規律又鎮定,全然想象不到門背後的男人已經焦躁地扯了幾次領帶,垂在邊的那隻手不是自然下垂的姿勢,而是用力蜷起,手背上青筋很有存在地凸著,猛烈地跳。
沈頤喬突然有些口幹舌燥。
小聲:“爺爺,不逗他了吧?”
“多好玩。”老爺子說,“新鮮著呢!”
周老先生年輕時的確是翻版周沉、進化版周尹山,他在下屬麵前不茍言笑,說一不二,誰見了他都發怵。年紀漸長後反倒學會了開玩笑和冷幽默,像這種老頑時刻隨著一年年歲月過去,越來越頻繁。
他朝門外吼了聲滾蛋。
周沉立在那沒,半晌,聲音過門板。
“爺爺,您有什麽無名火朝我發。”
“小子還諷刺我是無名火。”老爺子著聲音跟沈頤喬說,“你看看他,半點兒沒在怕。”
沈頤喬又勸:“爺爺,還是別逗他了。”
“咱倆打個賭。”老頭說,“賭他會不會闖進來?”
不會的。
周沉的克製守禮是烙印在骨頭裏,伴隨每個細胞的生長衰老和重組一直活在他的中。用敲門打斷書房裏的對話,已經是他能做出最不講禮節的事了。
君子慎獨,謙恭有禮。
何況這是他最敬重的爺爺的書房。
沈頤喬搖頭。
老爺子也跟著搖了下頭。他的食指可能在某次極限運中過傷,指節微微變形,他用那變形的手指點了點監控屏幕。
正如點了下在常年高教育中變了形的長孫。
他和這過兩次矯正手的手指一樣,慢慢在被糾正。
“你看。”老爺子說。
畫麵裏周沉的手已經搭在門把上。
他麵容肅穆,肩胛繃,似乎在做最後掙紮。
原本老頭還想在這裏麵加一劑猛料,但此刻卻覺得多餘。老爺子靜觀其變,想看一個大家族裏中規中矩的長子長孫會怎麽忤逆他的爺爺。
盡管被忤逆的是自己,但他一點生不起氣來。
老頭子太清楚了。
他比任何人都期待,那扇門被推開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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