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墨從古鎮趕回到城,一路飆車回來,僅用了兩個小時。
許家爺爺病床前圍滿了晚輩,他今年八十歲,林長渝的老朋友,肺癌晚期。醫生說治療已無意義,家屬應該好好地陪他渡過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時間。
此前他已經昏迷了過去,呼吸虛弱。
韓墨趕到醫院,在病房外的走廊裏看到了養父韓仲祿,他神凝重地問:“去哪兒了,怎麽這麽久才到?”
“去了北市。”韓墨下意識地撒謊。
韓仲祿沒有多說,朝病房門口示意他:“快進去吧,許爺爺就等你了。”
韓墨深吸一口氣,推開病房的門。許家的晚輩裏有人喊“小墨來了”,中間自讓出一條道來,讓他走到床邊。
許菲菲在最裏邊的床沿上,兩眼哭得紅腫。見韓墨進來,眼神幽怨地看著他,埋怨道:“怎麽這麽晚才來。”
“我在外地趕回來的。”韓墨向解釋。
許菲菲忍不住發飆道:“你明知我爺爺病重扛不過多日子,竟然還到外地去!”
“菲菲!不要胡攪!”人群當中有人喝止。
韓墨不悅地掃了一眼:“許爺爺向來教導我們以事業為重。”
許菲菲還想跟他理論,許爺爺從昏迷當中醒來,虛弱地喊:“小墨。”聲音就像一條細細的線。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安靜下來。
韓墨半蹲下去,抓住許爺爺那枯枝一般的手指:“許爺爺,我在。”
老爺子緩緩睜開眼,看他一眼,突然咳起來,聲音像一把尖刀刮過瓦片那樣,在場的人心尖跟著起來。
韓墨握他的手,安他:“爺爺您別激,您會好起來的。”
這一咳嗽,讓他原本就慘白的臉更顯無。他緩了一會兒,反握住韓墨的手:“答應我,跟菲菲結婚。”
聲音比剛才的大了些。
韓墨笑著對他說:“我會好好照顧的。”
許菲菲不滿地看著他,小聲地說:“你先答應他。”
許爺爺想把子撐起來,稍微一用力整個人又著大氣。韓墨起,用力將他整個人抱起來,許菲菲在後頭墊上兩個枕頭。
“跟結婚。”老爺子雙眼混濁,態度倒是很堅定。
許家跟韓家是世,兩家上一代沒有兒,兩家的老爺子有些憾,所以到了第三代,總算有孫子有孫,可以圓了他們的聯姻夢。
許菲菲是許家的長孫,婚姻大事格外重視。韓家三個孫子,老大韓敬、老二韓章都是可以聯姻的對象,可許爺爺卻看中養子韓章,要他們二人結婚,韓墨贅。
對此韓家長輩倒是沒什麽意見。他又不在韓氏創業任職,每年隻拿一些分紅,贅帶不走韓家的財富。
韓墨不同意贅,不肯承認和許家的這門婚事,為此他和許菲菲兩人陷僵局。
想不到這許爺爺都病糊塗了,在這件事上卻一點兒也不馬虎,還要在臨終前,用道德綁架他。
韓仲祿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他一隻手在韓墨的肩膀上,用嚴肅的口吻說:“快答應許爺爺!”
韓墨不曾改變自己的心意,堅定地說:“我會照顧好的。”
許爺爺再次聽到他的答案,激得想說什麽,嚨裏發不出聲音,隻有嘩啦啦的雜音。韓墨去按牆頭的急救鈴,同時對後麵的人說:“快去醫生!”
有人跑了出去。
“小墨,你就答應爺爺吧,事後你想怎麽樣都可以。”這是許菲菲父親的聲音。
韓墨不為所。
許爺爺掙紮了一下,醫生還沒來,他混濁的雙眼流出一滴淚水,整個了下去。
許菲菲撲到床鋪,慘烈地喊:“爺爺你醒醒!爺爺……”
病房一片哭聲。待醫生來之後,檢查他的呼吸和瞳孔,宣告他已沒有生命特征。
韓墨木然地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他想一支煙,發現這裏是煙區,隻得把煙盒放在袋裏,攥得的。
許菲菲從病房裏出來,看見韓墨,所有的怒氣湧上心頭,揚起手就想給他一掌。
韓墨抓住的手,甩到一旁,冷冷地說:“別鬧!”
許菲菲朝他咆哮:“你明知道爺爺那麽看中你,為什麽不肯答應他?哪怕是騙他也好。你怎麽這麽冷漠無?”
“我已經答應他會好好照顧你。”韓墨不看。
“他走得有多痛苦,剛才你也看到了!你騙一個快要死的人,讓他走得舒服一些不行嗎?”許菲菲依舊大聲吼,惹得別的病房裏的人都跑出來看。
韓墨還是那個語調:“善意的欺騙也是騙,我韓墨要為自己的話負責。”
“哼!”許菲菲冷笑道:“你可以怎麽負責?再怎麽樣,你又拗得過韓家?”
這句話到了韓墨的逆鱗,他放下狠話:“如果我不願意,誰都奈何不了我。”
許菲菲臉上泛起嘲諷之:“沒有韓家,你什麽都不是。”
“我寧願我什麽都不是!”韓墨說這句話,瞥見韓仲祿站在不遠,沉著臉。
“以後請記得你曾經在爺爺臨終前說過的話。”許菲菲也看見了韓仲祿,不願在長輩麵前吵架,在世家長輩前賣的是乖巧懂事識大的人設。
待許菲菲走之後,韓墨站在原地,與韓仲祿隔著一段距離對視。
“你怎麽變得這麽倔強?這些年在外麵,你翅膀了是吧?”韓仲祿怒氣衝衝地說。
“大男人言而無信。”麵對威嚴的養父,韓墨不卑不地說。
這句話沒病。縱使韓仲祿對他先前在許老爺子跟前表現不滿,這下也無法反駁。
過一會兒他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安他:“不管什麽時候,你始終是我韓仲祿的兒子。”
這句話沒讓韓墨有多大的。年紀小的時候,韓家兒子的份對他而言或許是榮耀,而今卻了束縛。
他沒有回應他,換了個話題:“今晚我去許家守靈。他們可能有很多的事需要我做。”
韓仲祿點頭:“嗯,去吧。”
韓墨走了兩步,停下來回頭對他說:“父親,你自己多保重。”
他一直他父親,而不是像別人那樣親昵地“爸爸”。
韓仲祿看著他高大的背影離去,頭一次覺到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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