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盛長裕在駐地拉練。
他閑得無聊,練習騎馬放槍,不知不覺縱馬了一上午。
程柏升趕到駐地,汽車後備箱裏裝了兩扇豬、牛羊各五十斤,給駐地改善夥食。
瞧見的人都歡喜不已。
“督軍呢?”
“這幾日苦練。”有人告訴他,“督軍說要重新練騎兵。”
又吐槽,“咱們這地形,騎兵展不開,又不是北方。咱們的騎兵也夠用了,督軍不知為何突然想這麽一出。”
程柏升擺擺手。
他找到盛長裕的時候,盛長裕還在練。正月的寒天裏,他一大汗,頭發都在滴水。
“……你沒過年?”程柏升問他。
盛長裕:“過了。”
“過得怎樣?”
“好。”盛長裕說。
這不是敷衍,也不是假話。今年的除夕,煙花特別漂亮,比他以往看過的煙火都繁盛。
那場煙火,得令人炫目。
他很久沒有過如此清靜的年。
他從大年初一到今天,一次氣都沒生過。就連繁繁攪局、徐芳渡自殺,他想起來心裏都毫無緒。
以往過年就像渡劫。
“正月宴請多,你不回城嗎?”程柏升問他。
高家裏,都等著他賞臉去吃飯。
除了軍中,政界的人也在拚命結他。
就連孟昕良,也等著他赴宴。
誰能得督軍青睞,平步青雲。
大帥在世時,正月應酬是很重要的。提拔誰、打誰,都會趁著正月放出苗頭。
盛長裕卻懶得理會。
“不回。”盛長裕說,“去年也去了幾場飯局,沒什麽可吃的,每個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又說,“不僅僅送禮,每年都會給我送人。麻煩死了。”
程柏升笑。
盛長裕有點累了,打算和程柏升喝點酒,他勤務兵打水,他先洗個澡。
他洗澡快,半溫不熱的水,快速滌一通,胡把頭發幹,就更出來了。
“……我聽說了一件事,不知真假,也不確定要不要問問你。”程柏升說。
盛長裕:“你有什麽屁直接放。”
“是寧禎。”
盛長裕:“怎麽了?”
“我聽說,得你的三姨太自殺,被你足了?”程柏升直接問。
盛長裕:“哪裏來的胡話?”
“消息封鎖得嚴,沒人知道你兩個姨太太今年為何不赴宴。這話是姚文傳出來的,人人都信。現在滿城風雨了。”程柏升道。
盛長裕臉一沉。
“估計姚師座會教訓兒,但話如潑水難收。”程柏升說,“寧禎怎麽了?”
“回娘家了。”
盛長裕簡單說了說除夕老宅發生的事。
和以往的飛狗跳相比,除夕老宅的事故,都算是很溫和。
程柏升:“……你以前不是答應了,去家吃飯?要不,你直接去,再把接到督軍府小住,給澄清一下?”
盛長裕沉默點煙。
程柏升:“姚文嫉妒,才如此詆毀。”
他還要說什麽,電話響起。
是姚師長打給盛長裕的。
在電話裏,姚劭不停道歉,說自己兒魯莽無知,他已經姚文出去澄清了。
又向盛長裕賠罪。
盛長裕對他信任的人,往往很寬容。
“……文去寧家,向夫人道個歉。往後讓說話注意分寸。”盛長裕道。
掛了電話,盛長裕略微沉。
程柏升又在旁敲邊鼓:“怎樣,要不要回城,明早去寧家吃個飯?大張旗鼓去。”
還說,“姚文再如何道歉,也不如你登門吃飯有用。”
盛長裕:“回去。”
程柏升笑起來:“行。”
他們回到了督軍府時,已經了夜。
程柏升要給寧禎打電話。
盛長裕:“這麽晚了,明早再打。”
“準備一頓你的飯,也不是一時能搞定的,得提前說。”程柏升道,“我現在打給。”
電話打到了寧禎的院子裏。
寧禎聽完,微微吃驚:“明天午飯還是晚飯?”
“中午過去。”程柏升道。
吃了午飯再吃個晚飯,也沒什麽不妥。
“柏升,督軍為何突然要來吃飯?我聽說他去了駐地。”寧禎問。
又說,“姚家打電話向我賠罪,姚太太還說明日帶著姚文登門道歉。這件事有關係嗎?”
程柏升:“好,那明天見,我會轉告督軍的。我啊?我明天還有事,就不去了,再見再見。”
電話掛斷。
寧禎:“……”
看樣子是很有關係了。
沒空多想什麽,趕去告訴父母和祖母。
大哥大嫂都準備睡下了,又臨時起來。
家裏的管事們大部分都被起來,連夜收拾。
庭院得重新打掃,守衛要重新調班,廚房要準備飯菜與點心、酒水,等等。
寧禎陪著一起忙碌,到了夜裏十一點才回去睡覺。
外頭的確有點閑言碎語,寧家除了金暖,也沒人當回事。
可能錯過了睡覺的點鍾,也可能是事太多太,寧禎腦子靜不下來,一時無睡意。
睜眼想事。
“……明天初六,我是不是要跟督軍一起回去?”
原本應該初七一早再回的。可上峰如果要走,寧禎跟著一起走,更顯得殷勤。
想著明天一過,自己的好日子就要結束,寧禎多有點失落。
心裏某一很空。
的小院子、的床、的家人,都是的須。
離開這裏,就是一點點斬斷這些須,寧禎到了疼。
“如果我當時不嫁給盛長裕,現在家裏如何?阿爸和哥哥們,可能真的在皖南回不來了,一家子孤兒寡母。”
想到此,寧禎又覺得自己的婚姻很有價值。
做的每件事,都深思慮。
令痛苦的,可能是盛長裕要踏的家。
寧禎並不恨盛長裕。
政治較量不是過家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如果家裏是新主,老臣掣肘,寧禎也會想除之後快。
就像祖母說的,盛長裕並沒有真正傷害過寧家的任何人,所以寧禎不恨他。
做督軍夫人的日子,盛長裕給過很多的偏袒,更沒有立場去記恨。
寧禎一向不偏執。
唯獨心上的淨土,不願他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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