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禎回到老宅，心口還在跳。

    盛長裕向寧禎說“是我的不是，話說重了”的時候，寧禎覺得自己和他平坐。

    可他大怒時，寧禎清晰到他手上的生殺大權。

    他手指一，哪怕是寧家經營幾十年的大族，也會傾覆。

    權力是至高無上的，沒人可以站在他邊，隻能臣服在他腳下。

    這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好。

    寧禎是個好學生，當意識到自己的認知比較淺薄的時候，及時調整，重新學習。

    又過了兩日，全城都知道葛總長被降職一事。

    老夫人派人出去打聽幕。

    聽聞寧禎前天去過督軍府，老夫人了去：“你可知道緣故？”

    “那晚葛小姐邀請我去郵餐廳……”

    寧禎把知道的事，仔細說給老夫人聽。

    “真是愚蠢，闖這麽大的禍！”老夫人也很生氣。

    葛總長的撤職，肯定跟葛寶嫻有關。

    是算計督軍夫人，盛長裕殺儆猴，還是挑撥了督軍府和幫派的關係，不得而知。

    當時在葛寶嫻的包廂裏男男二十幾人，孟昕良又是當麵把事說開，所以葛總長一降職，人人都知道是葛寶嫻惹的。

    “豬油蒙了心嗎，居然去刺殺孟爺？”

    “還嫁禍給督軍夫人。”

    “葛寶嫻這次倒黴了，家裏得打死。”

    葛明被降職，牽扯甚廣，一時議論紛紛，為初冬蘇城最熱門的話題。

    絕大多數人都覺得，不是因為得罪督軍夫人，寧禎沒這麽大麵子。

    “督軍最寵的是二姨太繁繁。以往他走到哪裏、帶到哪裏。二姨太風萬種，又社練達。”

    “督軍與江小姐，篤深，上次還看到他給江小姐開車門，與平常人服侍朋友無異。‘督軍夫人’，一個笑話罷了。”

    可也有人說，督軍夫人的娘家兄長們，最近差事都有升遷，“督軍夫人也是有份量。”

    華東四省最大權貴的八卦，自然更有趣味。

    寧禎不出門，也沒人到跟前傳閑話，一概不知。

    三姨太徐芳渡的“小月子”終於結束了，到人前走。初冬天冷，早早穿上了厚裳，一張小臉微微蒼白，更添楚楚可憐。

    “姆媽，我想去趟督軍府。我好了，去跟裕哥報個平安。”徐芳渡說。

    老夫人歎氣：“你還是別去了，免得他又給你氣。”

    “我怎會和裕哥生氣？他的心很好。”徐芳渡道。

    寧禎坐在旁邊。

    老夫人看了眼。

    寧禎低垂視線，盯著自己放在膝頭的手，不接茬。

    誰去誰去，反正不去。

    老夫人隻得說：“禮數不能缺，你去吧。”

    徐芳渡笑起來。

    還帶了禮，是小月子裏空閑做的一雙鞋，送去了督軍府。

    早上去的，還沒到午飯時間，就回來了。

    沒見到盛長裕。

    “裕哥今日不在督軍府，副會轉告他。”徐芳渡說，“鞋子副也收下了。”

    老夫人：“這就行了。”

    下午，寧禎忙完了自己的事，打算出門，去陪嫁的鋪子看看，也順便對對賬。

    剛更，那邊老夫人的傭人來傳話，說督軍來了。

    寧禎眼皮跳了跳。

    “……他怎麽來了？心裏還不痛快，繼續來找茬？”

    寧禎應了聲是，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到的時候，盛長裕正坐在沙發裏喝茶，姿態隨意。

    寧禎一進門先看他臉，不想他也正好打量，兩人視線一撞，一時尷尬得寧禎頭皮發麻。

    “督軍。”了聲，又和老夫人打了招呼，才坐到老夫人的左手邊。

    徐芳渡的院子稍微遠，稍後姍姍來遲。

    “聽副說，你好些了？”盛長裕問。

    口吻淡，語氣也淡，沒什麽緒。

    徐芳渡：“已經好了。這段日子修養得好，還長胖了兩斤。裕哥，你不用擔心我。”

    盛長裕點點頭，喝了口茶：“那就好。”

    氣氛意外不錯。

    老夫人趁機問他：“我聽說，你把葛明的差事給降了。他還複原職嗎？”

    “再看。”盛長裕說。

    “他還是可靠的。他這個總長，是你阿爸在世時定下的，他對你也忠心。離了這麽個人，恐怕會生。”老夫人道。

    徐芳渡溫笑著：“姆媽，您最疼裕哥，事事替他心。裕哥其實心裏有數，人事調都是常見的，您且放寬心吧。”

    這是勸老夫人別再說了，一會兒盛長裕又不高興了。

    寧禎端坐旁邊，沒接話。

    其實，反而在這一刻理解了盛長裕，因為老夫人作為母親，很多時候說話非常不中聽。

    為兒子，哪怕母親不想著他，也應該知道他的忌諱，特意不提，出幾分對他的疼或尊重。

    偏偏老夫人總踩盛長裕的痛點，好像在說：你看，這點小事你也介意，分明就是你小氣，你到底有什麽可不滿的？

    言外之意，旁人傷害了你，錯都是你。

    ——想想就來火！

    比如說葛明這件事，老夫人如果睿智，就該多罵葛明幾句，而不是話裏話外催盛長裕趕給葛明複原職。

    也是好意，因為葛明在鐵路局做了很多年，又是大帥在世就重的人，能力和忠誠度都沒問題，重新啟用他，盛長裕也點風險。

    就是完全不在乎盛長裕怎麽想。

    “我知道了，過完年再說。”果然，盛長裕臉已經不太好看。

    老夫人還想繼續說。

    盛長裕：“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阿渡你來，有事吩咐你。”

    他站起。

    三姨太大喜，急忙起，隨盛長裕出去。

    他們一走，老夫人對寧禎說：“你看看，他又發脾氣！他這個格，誰能跟他過得下去？”

    寧禎：“……”

    作為了解幕的人，寧禎覺得盛長裕這次表現相當克製了。

    “真盼阿寬早點回來。他一回來，我的心都寬了。”老夫人又道。

    這是說的次子盛長寬。

    寧禎聽著，不說話。

    餘瞥見，盛長裕和徐芳渡在門口說話，說了半晌。

    寧禎不能出去，不想單獨和盛長裕見麵，隻得坐在這裏，聽老夫人發牢，話裏話外對盛長裕格外不滿。

    “他們倆，是親母子嗎？”寧禎突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