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飢荒

「那現在怎麼辦？那邊幾位都是普通人，已經沒法再走了。」

武如意麵難。

「難道與淮國的人手？」

「他們有一百多人，都披堅執銳……」

五行門一位青年遲疑道。

「百多人，若是高手不多，來也不難。」

宮鵬雲口道。

白嘉賜點頭。

他此時修為達到渾然六脈，七脈也通了一半，正是自信棚的時候。

「你們還能打嗎？」

洪範問五行門幾人。

「我們這邊我是渾然三脈，還有六位貫通，兩位視境。」

剛剛一直沒說話的一位中年人說道。

「但是一路疲憊，且三人有傷。」

他出袖口下的繃帶。

「那就是不能打了。」

洪範點頭。

「我們門主是天人的大高手，可是他還在龐縣……」

之前與幾人拌的胖姑娘補了一句。

宮鵬雲翻了個白眼。

「可惜，看來是借不到貴門主的威風了。」

洪範回道。

「那就想個辦法退對面。」

「計將安出？」

武如意問。

洪範沒有回話，去邊上扛了塊兩三千斤的石頭過來。

「這是要臨時壘個堡壘？」

五行門青年皺眉道。

洪範不做理會，並指作劍釋出沙束。

蜂鳴犀利，轉瞬把堅固的巨石切出個大致形狀。

五行門九人看得愣了。

「宮兄、阿賜，你們把這幾塊廢料丟得遠些。」

洪範命令道。

然後，他先在石碑上刻字，幾番修飾邊角后，又用沙風迴旋打磨做舊。

很快，一座基臺半陷在地里，兩面書刻「大華涼州」、「淮國界」的界碑就做好了。

到這時候，五行門幾人連大氣都不敢了。

「這，這莫非是沙流刀？」

那位胖姑娘著嗓子道。

「你，你是金海……」

「我原以為你們知道，還暗贊五行門人有膽氣。」

回話的是宮鵬雲。

「爾等當面，正是在榜天驕赤沙洪範！」

場間靜了靜。

洪範看眾人表現，發現連那幾位義軍親屬，也有知道自己名字的。

正所謂天下聞名。

「是我等有眼不識泰山。」

早先吵吵的青年第一個道歉。

胖姑娘也急著補救：「我剛剛是氣急了，平時……」

洪範抬手，止住沒有意義的話語：「人過來了。」

鐵甲簌簌聲穿林而來。

不多時，天風衛的百人隊圍了過來。

「淮國天風衛拿人，無關者退避！」

百夫長一鐵甲、拔刀在手，喝道。

「涼州緹騎在此。」

武如意上前一步，亮出腰牌。

對方明顯忌憚。

「涼州緹騎也管不到我們淮國的事。」

百夫長盯了眼腰牌，垂下刀鋒，寒聲道。

「在涼州地界上，哪有淮國的事？」

回話的是洪範。

他指了指側面的界碑。

百夫長看得一愣。

此深山老林，他對地形自然談不上悉，覺上還在自家地界。

但界碑這東西如何做得了假？

追兵一時人天戰。

越界做事本就敏，與掌武院手也非同小可。

更何況眼前之人或許大有來頭。

「某家魏奇勝，敢問可是赤沙當面？」

百夫長抱拳問道。

洪範點頭。

「之前那些山崩落石，可是尊駕出手？」

他再問。

「何必尋究底？」

洪範反問。

百夫長點頭。

「幾個老弱病殘，本不要。」

「今日得見天驕，也算是不虛此行。」

「我們走。」

他朗聲說完，領人返程。

危機解除了。

當鐵甲的聲杳不可聞的時候，八位淮國的渡客終於放下心來。

山腰上傳來鳥鳴與風挲樹葉的輕響。

年紀最大的老者略有艱難地倚著樹，發出「嗬」的嘆音。

洪範看出他的有些發抖，已無法再走了。

「我們不如休息一夜再走吧。」

他於是提議道。

「待明日出了山，找些馬車就好了；今日請再忍耐下吧。」

「這好山好樹的，咋能忍呢？」

老者抻著，對洪範出畏懼、討好兼有的笑容。

他不知道什麼赤沙，只知道是很厲害的武者——君不見他剛剛扛起幾千斤的石頭，力氣比耕牛還大。

「多好的樹，多好啊，咱們那都沒有了……」

老者念叨著，以貪婪而珍惜的目看向周鬱鬱蔥蔥的綠植。

而力有餘的人已經在行了。

洪範好奇地湊上前去。

「爺，是榆樹哩。」

青年見他過來，說道。

他握著腰間的柴刀，正搗鼓樹皮——捲起的袖子下，繃的小臂如同攢的鐵線，沒有一點脂肪的遮掩。

這些義軍親屬都不是養尊優的人。

空地上很快堆起了拾來的乾柴。

五行門的人小施手段，火便生了起來。

一位十歲左右的姑娘給洪範送來了第一張熱好的麵餅。

洪範接過，咬了一大口。

這餅的口味很奇怪，口潤且韌。

「爺，這面里摻了榆。」

老者看出他奇怪，主解釋道。

「魚？」

洪範有些發愣。

「是榆樹的，能活命的好東西啊！」

老者笑著糾正。

「就是把榆樹裡層的樹皮剝下來，先剪斷剪碎，然後在鍋里炒干，搗，混進麵。」

他說開心了，臉上的皺紋舒展開，好似地脈的微。

另一邊的青年也完了工作。

他切下了整棵榆樹兩米以下、手能及的中皮，但留下了更深同樣能吃的中間層。

「這樣它還會長，後頭有人見到也能吃。」

青年把柴刀回腰間。

洪範覺自己了個無知之人，沒資格回話。

他將榆麵餅仔細吃完，起離開營地。

不久后，一頭新殺的野豬被帶了回來。

緹騎執行任務，狩獵就食是常事。

但淮國過來的一行人卻是見多怪。

好似他們那邊是完全不同的生態。

野豬很快被炎流功放出的高熱烤。

眾人分食，狼吞虎咽得滿油。

這時候，洪範才開始問話。

「風災多，不知啥時候就來，房頂整個都給你拔走，跟拔蔥似的。」

「府一直抓人，去給服徭役，一開始是說修城，後來是修什麼魚……」

「爺爺，不是魚，是大乘輿。」

「都想逃走，但是很難啊，往外走要是遇上丘八，直接就給押去雲嵐城了。」

「門裡讓我們護送，實際上也是讓我們出去就別回來……」

淮國這些年狀況不好，大華都知道。

但洪範不知道竟是這樣不好。

日頭漸偏西了。

洪範騰雲中，忍不住往南走。

數十里后，大地換了彩。

山變得斑駁了。

許多樹木倒伏著，大約是不久前被風摧垮的。

洪範降低高度一連經過三個村子，都沒見到活人。

枯與白骨有一些。

湊近了，那些人骨上還有啃咬的痕跡，不知是人還是留下。

洪範步行進第四個村子。

偉岸的力量曾在這宣洩。

大樹被連拔起，房屋垮塌一地。

有些磚土甚至拋撒在數百米外。

一棵大榆樹倒斃在村口。

它有五丈高，所有且富含糖分的韌皮部被盡數剝下，了一葬在滿地死葉上的赤。

洪範再度起飛，又往南走了百里。

這是他第一次對飢荒有了概念。

嶙峋巖石是山的鱗。

毫無遮掩的泥土在大地留下巨幅的壑，自腳下直到天邊，恍如凝固的奔流。

四野寂寂。

天與地的沉默在洪範耳邊聲嘶力竭。

他這才意識到飢荒首先不是人的飢荒。

人哪怕不練武，也是大自然里的強者

先荒蕪的是大地與植被，再是野，最後死的才是人。

俯瞰太過殘酷，洪範無法再飛行了。

他徒步前進，看到遠有一道煙柱，待抵達時，只發現一截快燒完的枯木。

大約曾有人在這裡點火取暖。

大約曾有人在這裡安居樂業。

洪範靜靜蹲下，看著枯木窮盡最後一點火。

起，再往前。

直到夜垂簾，他終於回眸。

一眼如箭穿。

荒煙落日，萬古蒼茫。

昏黃世界。

竟找不到一活氣。

洪範凝聚沙翼。

他不得不回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