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世家

馬車在樓前停穩。

車后隨行的三騎同時停下。

騎士們滾鞍下馬，疾步湊到車前。

第一人掀簾，第二人鋪毯。

至於第三人，則跪在車前，團個腳踏。

一切都於無聲中迅速完，看在洪範眼中，好似出排練過無數次的啞劇。

馬車的主人此時出來，使街上的喧鬧聲猛然一低。

這是一位年紀二十許的年輕男子。

此人長相平平、蒼白，穿著素白的鮮亮緞袍，一照，彷彿了滿街燈火的源頭。

「請公子下車。」

車夫輕聲請道。

白公子點了點頭，自隨從背上墊了一步，沿毯子上了石階。

然後他便垂著頭一路拾級。

長階上此時只有四人。

洪範打量著此人。

鬢髮自兩頰長垂，以白綢束著。

居中的面目淡漠，雖然垂著眼，卻不像是認真思索著什麼——反而有種半輩子橫行無忌、無人敢擋以後，被慣出來的、理所當然的莽撞。

漢白玉的長階明明足夠寬闊，可白嘉賜還是忍不住往側面再退開兩步。

雙方錯。

白公子及至三人階下才略緩腳步。

他抬眼打量了站在原地的洪範與詹元子一眼，略帶困。

彷彿奇怪花壇里的土石泥塊莫名移到了路上。

無人說話。

肩而過後，白公子又垂下眸子，徑直了明月樓。

「從沒見過這樣奇怪的人。」

洪範輕聲笑道。

「確實是。」

詹元子介面道。

「那素白的鏡面鍛子上，居然用同的桑蠶以通經斷回手法織了半麟紋。」

「若非有燈火側照、站得又近，哪有人看得出來？」

他皺起眉頭，困道。

「還有這出？你到底於畫道，我是沒看出來。」

洪範奇道。

「我剛剛說的奇怪是指他的靴子。」

「頂好的月白織銀靴，卻沒有靴底。」

詹元子亦吃了一驚。

「沒有靴底的靴子，那豈不是走幾步便要壞了？」

「大概這便是世家？」

兩人嘖嘖稱奇，轉上階。

白嘉賜默默跟著，沒聽他們的對話，還隅於心底揮散不去的慚。

他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自己的大紅雲紋帛服——今日若是穿了那制服，想必不會給那人讓路！

十八道玉階之上，便是明月樓的大門。

三對男侍者候在兩側，俱是衫華麗、姿容上等。

見客人過來，最外側的一對立刻上來行禮，問了樓層桌號與姓名。

洪範一一作答。

只兩句談功夫，他便注意到侍者們的目已從頭到腳掃過己方三人，唯在他的蛇革腰帶與玉髓懸佩略略停留。

了樓，攔住去路的是一面數丈長寬的巨大織錦屏風。

侍者往右側引路。

待轉過玄關，洪範的視野驟然開闊。

他第一個瞧見的，是斜掛天方的明月，與簇擁在旁的繁星。

三人俱是一愣。

原來明月樓與別不同，是半開放的格局。

洪範當前所在的主樓高有八層，兩側翼樓各有四層，往後接至江邊，延展出兩個碼頭。

整個樓層俯視而下，呈一個「凹」字形。

中間如天井般的空，升著一座數百平米舞臺，被渠引的江水環繞。

舞臺兩側，樂隊以半月牙形坐落，配有箏、笛、笙、排簫、琵琶、箜篌等等樂，傳出婉轉曲調。

洪範自底層懸空迴廊越過水麵，聽到上方混響駁雜的人語，見到三面立地撐天的筆直圓柱。

不說其他，是數十十餘丈長短的建木，已然價值巨萬。

在侍者的引導下，三人自折角的樓梯上行。

他們的位置在右側的翼樓三樓。

寬闊廊道被一張張厚重屏風隔開，每一隔斷，是一長一短兩張狹長的木案。

用長案而不用圓桌，顯然是為了讓客人的位置能夠更接近圍欄，好欣賞下方的表演。

侍者在第三道屏風后停下，躬相請。

呂雲師幾人早已到了，亦起相迎。

眾人再落座。

說來也怪，一座位，剛剛還嘈雜的四面人語便陡然弱下，唯有斜下方的竹之聲遙遙而來，繾綣耳畔。

至於視野，雖比不了正面的主樓，但也不差。

「客人可是齊了？」

侍問道，見呂雲師點頭，便無聲退下。

洪範見狀奇怪。

「我們八人便齊了？你沒史元緯他們？」

他問道。

這次的宴席是因奇峰山剿匪事起，所以洪範本以為第三隊也會在。

呂雲師一擺手。

「我與史元緯只是尋常，向來不算很合。」

他說道，也不避諱。

「奇峰山的事，對他們來說無非是聽命行事、把活做好。」

「但洪範兄弟你可不同——你若是晚來一刻，別說雪松，恐怕我們五人的命都要留在臥崖寨了！」

幾個人正說著，就見到一位穿著青紗、梳著垂鬟分肖髻的小娘子用扇子半遮著臉、提著小竹籃走到桌邊，矮一福。

待眾人都投去目，便垂下扇子問道。

「妾紅荔，眾位郎君可要飲茶？」

聲音清脆，便如屏風間落了只百靈。

洪範去，見這位小姑娘約莫十三、四歲年紀，兩腮略撲了些胭脂，眉心了蜻蜓翼翅製作的花鈿，更顯得白皙。

「酒未上來，喝點茶也不錯。」

呂雲師回得無可無無不可。

實際上他不是常來明月樓的奢遮豪客，哪裡可能放棄一切免費服務？

「那就喝金片如何？」

脆生生地再問。

眾人點頭。

「好呢。」

於是小娘子便坐到了那張較短的案幾后，自竹籃中取出茶餅，用火烘烤出香氣，再搗碎研磨，製茶。

然後，才用沸水沿指定方向小心沖泡。

「這是什麼喝法？」

洪範問道。

兩世為人，他從來沒有這樣喝過茶。

「這點茶；現在民間都是泡茶，這法子用的了。」

晏雨林解釋道。

「要說點茶與泡茶相比，最大的好與壞都只一樁——就是步驟複雜，用繁多。」

「你瞧瞧紅荔案上，茶爐、茶臼、茶碾、茶篩、茶瓶、茶盞、茶筅、茶籮、茶勺、水盂……」

「尋常門戶里，能湊出一半的件都難，所以點茶便只在上流間盛行。」

洪範聞言瞭然。

不論哪個世界，貴族文化總是如此。

以複雜彰顯門檻，越是不實用越能顯出檔次。

PS：奇怪，這幾天極為嗜睡，算起來每天都要睡十三個小時，醒來腰酸背痛的。

關鍵起來以後也就有兩三個小時的力，然後又打哈欠累得不行。

運營比我還離譜，早上睡完下午睡，下午睡完晚上接著睡。

莫名其妙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