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人各有志

用一刻鐘將乙二院參觀了個囫圇，聞中觀這才心滿意足，領著洪範出門轉北。

「最早莊公是在正門外的府衙辦公，後來水泥廠子越搞越大，研磨聲日夜不停，他這才搬到了後頭新造的院舍。」

聞中觀說道。

兩人走出東區，路面的材質由青石板改為化水泥。

其上還有幾個半永久的貓爪印。

洪範且行且流連，恍然間覺得腳下的水泥路，既聯結著自己的過去，又通往大華的未來。

莊立人的書房設在州部接近後門的位置。

樓依舊是斗拱飛檐的外部造型，但未曾刷漆的牆面分明是水泥質地。

屋外有一位十二三歲的年坐在小桌后，大約是負責伺候聽令的，此時正自顧自看書。

「州部新區的樓房多是水泥質地，不需要額外加堂柱，省了好多老木。」

聞中觀說道，與年點頭示意。

沒有什麼通傳的環節，兩人徑直。

涼州大監造的書房很大，不止二百平米。

四面高窗的簾子都開著，將上午的熱烈迎屋。

洪範略一掃眼，獲取了第一印象。

一個字，。

最多的傢是書架，各個塞得滿滿當當。

屋一共四張桌子。

兩張在屋子西側，擺滿了各式凸凹鏡與導軌。

另有一張桌子在西北方的屋角，圍坐了四個人。

每張桌邊都有半人高的大瓷缸，裡頭擁著許多捆好的紙卷。

聞中觀走向東側最靠外的第四張方桌。

這桌子挨著窗戶，凌地堆著些線裝書，每一本都折了不頁腳。

兩封燙金字的請柬躺在桌子正中，將耀眼的刺向來者的眼睛。

書房的主人靠坐在後頭，抱著雙臂，正對著請柬出神。

「莊公，金海大匠洪範到了。」

聞中觀輕聲提醒道。

洪範見大監造正抬頭，探過來目。

莊立人的個子不高，只一米七左右，五六十年紀，皮白皙眉眼和善，唯有眼睛下掛著兩個水囊般的眼袋，給五加了一抹嚴厲。

他打量過洪範面容，對其過於出挑的容貌吃了一驚。

「啊，沒想到祖龍如此不公，將稀世才華與過人容貌賜予一人？」

莊立人起笑道。

洪範見他穿著一短褂，著胳膊，與其說是正三品大員，倒更像是碼頭的力工。

而且是不太有力氣，掙不到啥錢的那種。

「阿年，上壺茶來。」

莊立人對外頭呼喊道，又從邊上提來兩張椅子在桌邊放下。

洪範還在等候主人先落座，聞中觀已毫不客氣地當先坐了。

「你也看見那些鏡了，莊公主要研究三個方面，一個是數，一個是學，一個是（材料學）。」

聞中觀笑著介紹道。

然後他又看向西北屋角。

「那四位是州部學士，量最高的那位是程學士。」

但對面那四人似乎正到了要關頭，自顧自低聲討論寫畫，對聞中觀的引薦充耳不聞。

聞中觀覺得有失面子，卻毫無辦法。

「還請你見諒。」

莊立人笑道。

「學士們不負責常務，只負責個人研究，支持特定項目，所以多有些放浪形骸，清淡人世故。」

洪範頷首，表示理解。

三人的寒暄從乙二院的兩個項目開始。

莊立人建議飛行實驗先從畜牲開始，遠離城區，避免傷亡。

洪範則提到了尾舵、襟翼對翔控制的幫助。

半壺茶飲下，他取出帶來的禮，在桌上展開。

這是六尺長的一段赤鱗背甲，也是洪家心挑選后自覺僅有能讓大監造稀罕的東西。

莊立人果然眼前一亮。

但待收下禮后，他轉過話鋒，提了正事。

「聞監提及過你要去修羅宗，結果如何？」

洪範據實以告。

聽到青年主拒絕了真傳機會，莊立人明顯出喜。

「那二月份我讓聞監轉告伱的事，可有決定？」

他用期盼的目看著洪範。

「確實已有決定。」

後者肅然回道。

「恐怕要讓莊公失了。」

洪範說著，取出隨攜帶的大匠令牌，以及步天澤贈給他的玉髓，輕輕放在桌上。

莊立人的笑容冷了下來。

自從坐上正三品大監造的位置后，他很被拒絕。

「玉髓是步聖所賜，與這不相干。」

莊立人點點頭，取回令牌，又推回玉髓。

「你既然不願作監，為何還來西京？」

「我了金海武監的保薦，往掌武院任職緹騎。」

洪範回道。

「至於格致知之道，我也不會放下。」

莊立人聽了他的話，並未釋然。

練武一途越往上越要水磨工夫，多人一輩子練幾門殺法都練不明白，談何分心兩道？

「我知道，你是一心繫於武道，尤其是金海又剛剛遭逢大戰。」

他嘆息一聲，輕聲說道。

「我也知道，武道之中有無窮榮華富貴，武道有更能縱橫天下。」

「但接天臺上，至今不過七十二尊塑像；塑像所紀念的聖者，也越不過時間消磨。」

「兩百年也好，三百年也罷；一命蹉跎后，縱然曾是武聖天人，又能留下多東西？」

「穆聖生前的輝戰績現在已大多不為人知，如今被萬民稱頌的，反而是那座咸尊橋……」

莊立人著洪範，話語沉甸。

「洪公子，一人之修為無法被他人繼承。」

他說著指了指桌角的線裝書。

「但它可以。」

洪範靜靜聽著，極認真，但目中毫無搖。

莊立人終究住口了。

他著赤鱗手微溫的背甲，突意興闌珊。

莊立人見過太多太多的聰明人——或者說能在作監干到師匠的就沒有蠢人。

可越是如此，他越明白走這條路首要的不是天分，而是專註鑽研。

「罷了，人各有志，勉強不得。」

莊立人淡笑道。

「洪公子，不管如何，你之前的三篇文章都是分量十足。」

「許多理學士都在沿著你的工作往下發展，未來若有機會，希你能與他們多多流。」

洪範鄭重應諾。

若想要在西京發展，作監是他認為極重要的合作夥伴。

此次辭去大匠份，必然會破壞他與莊立人的私人關係。

好在未來彌補的機會還有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