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天不假年

城頭死寂了片刻。

連過牆的風都很低調，毫不敢喚。

有士卒轉想要下城，被城樓上一聲暴喝止住。

「你做什麼？」

廖正豪信手一撐，躍下十數米落差，大步向此人。

「守備大人，我不是要逃！」

士卒慌解釋。

「我會回來的，我不怕死，我只是想回去讓家裡人……」

他話說未半，便被一刀梟了首級。

廖正豪起腳將殘踢下壕，高聲喝令。

「軍法，刀出鞘！」

「無令下城者，一概斬首！」

話音散開，接著一陣拔刀之聲。

廖正豪繼續巡視城頭，眼見士氣難復，略作猶豫后又下了一道命令。

「各軍侯，下發鬼明王。」

城牆上下有了一陣，但很快平抑下去。

洪範居高臨下，看著軍們將一顆顆灰藥丸發到一線士兵手裡。

他聽說過「鬼明王」。

這是當初海上飛所用「黑夜叉」的弱化版，沒有絕對冷靜、無視疼痛的效果，但能使人興狂暴，且額外支力。

其本比黑夜叉要低很多，用過的人至大病一場，說折壽十年。

士兵們默默將藥丸揣在懷裡，僅有數自負無畏的搖頭拒絕。

這類藥在大華軍方相對普及，他們都不陌生。

此世武者遍地，修為差上兩個大階，戰力之別便譬如人與兒。

沒有外力堅定心志，軍隊縱有特化械與數量優勢，也很難在強者面前維持士氣。

三裡外，蛇人似乎在做同樣的事。

數千蛇人流上了祭壇，探到池中痛飲。

洪範收回視線，默默戴上兜鍪，聽到城下有人說話。

「軍爺，那藥丸可有多的？」

開口的是個老漢。

聲音不大，只因城上寂靜，才格外清晰。

「要多錢，勻我一枚吧。」

這老漢對一位軍侯問道。

其人瘦如鐵，沒有甲胄，只套著老舊棉襖，腰上著把銅煙桿，渾帶著一豆豉味道。

看起來無甚出奇，唯獨手裡提著的柴刀磨得雪亮。

軍侯打量他一眼，沒有回話，徑直將一枚鬼明王塞到他手裡。

「軍爺，多謝你了。」

老頭接了藥丸放兜，居然提刀上城。

更多擁在城下，著布、提著釘耙鐮刀的人有樣學樣。

剩餘的鬼明王很快被領了個。

城頭人力竟充裕起來。

同一時間，祭壇里的也被蛇人飲幹了。

赤鱗面南而立，發出尖。

軍陣開始前趨。

大部分蛇人已經失了盾牌武，只余爪牙。

但它們的狂熱卻遠勝昨日。

蛇人奔騰到數百米外。

振弦之聲疊響，箭矢如雨發出。

敵至城下，許多力本未恢復的士兵服下鬼明王。

時局至此，蛇人方已不覺得有指揮的必要了。

碎牙率先近，再是赤鱗。

後者一躍百米，每次起落都得地面皸裂。

不過幾次起降，已然接近城牆。

馬面牆頭，洪堅悵然嘆息。

「可惜，天不假年……」

他手按城牆，目匯聚在赤鱗上。

天地靈氣霎時暴。

明明沒有聲音，在場的武道好手卻分明聽到了恢弘氣暴。

洪範到周流涌，抬眼長，恍惚間見到雲天旋轉下沉，化作了斗狀的漩渦。

如天穹塌陷，似火山倒懸。

難以言喻的火刺痛了洪範的雙目，但正發生的一切都無比清晰地映徹在靈覺。

天量火行靈氣匯聚，而後被單一個吸收。

洪堅的五指紅熱，燒熔了城磚。

而後，整個人緩緩升起。

上無火而燃，鐵甲融為金水。

紅熱鐵水流淌而下，越過他左口的部分，甚至高速蒸發。

「你，元磁？」

赤鱗遙遙發問，說的是人語。

他的聲音尖銳扭曲，好似牙牙學語的嬰兒卻有一口煙嗓。

洪堅搖頭。

自他口角溢出，燒毀了頜下的皮。

【時間不多了。】

洪堅心念一閃，形已不在原地。

空中留下一道扭曲通道，氣暴惶惶然散開。

百米外，赤鱗撐開五指，鎖住來拳。

火勁因撞橫流。

蛇人尚的鱗片翻起，蒸騰水汽下，全是燎起的水泡。

拳未中，但元磁版本的「七步樊籠」無時無刻不在製造殺傷。

「你，比火烈。」

赤鱗說道，長尾糾纏住洪堅，發無儔力，將其擲城牆。

五丈高牆雷霆劇震，垮塌數米之深。

煙塵錐形外，尚未散開，蛇人已追撞。

利爪貫夯土，手無人。

赤鱗不及躲閃，被側面衝來的對手沉肩撞開，如炮彈般沿著壕一路翻滾，碾斷無數木刺、掀飛許多蛇人。

洪堅懸停於半空，鬚髮已全部化作橙紅。

他目中沒有瞳孔，只餘一片熾烈。

蓄力一發炎吼，隔著數十丈轟下。

先天火勁散開，將十米方圓的蛇人蒸乾。

大地開，遮蔽視野。

一短矛自塵煙中出，眨眼間已到洪堅前。

他來不及躲，反手打出炎流。

高溫火勁摧蝕，融鐵為水，在洪堅膛撞漫天星火。

在這些金星點湮滅前，隨而來的雄壯之軀也飆至半空。

赤鱗縱聲尖嘯，巨掌按住洪堅面門，回地面。

剛剛不過極短時間的離，它上的燙傷已然好了泰半。

煙朧暴起，須臾遠去數百米，形如一道土龍。

兩位元磁級戰力遠離了城牆。

但同樣慘烈的戰鬥依然在每一發生。

洪範的鋼劍與敵顱俱碎。

而後他乾脆躍出牆外，左右手各擎起一條蛇尾，以兩道五米長的蛇鞭得橫飛。

楊英勛劈斷了兩日來第三把戰刀，又親眼看著服下鬼明王的師弟墜下城頭。

他終於拔出了負在背後的璇。

刀價四十兩，列第四品，他惜如命，原不捨得用在戰陣。

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碎牙以一敵五，小有優勢。

史元緯拼盡全力，以一口先天靈氣連續三次神行，在它上留下兩道貫穿傷口。

僅有的真元耗盡，他的戰力旋即跌落至渾然巔峰。

這讓忍耐已久的蛇人抓住機會。

碎牙轟出利爪，兜頭蓋下。

史元緯牙關咬碎，只刺出最後一劍，卻被一個魁梧影攔到後。

廖正豪大喝著撐起手臂，鋼鐵披膊與肢被一舉轟斷。

斷臂墜下，被守備將順勢起腳踢出，正中碎牙面門。

骨飛濺，糊了一臉。

廖正豪用僅剩的左手劈出崖掌。

崖功為戰陣武道，講究打進，越是扛對方攻勢，接下來借了力道的反擊威力越大。

他這一掌以先天土行靈氣催發，再以右臂為代價，赫然有先天二、三合的層次。

碎牙中掌，小片腹鱗碎，又被打下城去。

廖正豪聲息，左臂麻木，餘瞥見地上落著把六棱錘，彎腰去撿卻掏了個空。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永遠了一隻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