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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歷三九三零年,三月初五。
晨很輕易地就撕碎了夜幕,天空沒有幾朵雲彩。
看起來會是個好天氣。
仇鐵站在黃河邊上,像一尊沉默的鐵塔。手裡握著一條準繩,平舉在前,繩頭便筆直地墜落,在水中飛速下探,驚退許多游魚。
這是一件簡單但繁瑣的工作,不費什麼神,但需要有足夠的耐心。
長河洶湧,水位不斷變化,淤泥或堆積或沖刷,河岸常有起伏。
作為景國敕封的「河」,腳下雖已不是景國的領土,卻也沒誰敢攔路。
他需要算出這一年的全新的一百零八個水位點,然後挨個測量,以得出最準確的水位數據——他這邊會算一遍,魏國龍虎壇東方師、龍門書院院長姚甫、黃河總管福允欽他們也會算一遍,四方相驗無誤,才是最後公開的數據。;
據去年治水大會的討論結果,黃河之會仍會繼續。
從水位來看,也就是這兩年的時間了——距離上一屆黃河之會,不會超過十三年。仍然在十年至十五年的範圍,符合過往規律。
這是個好消息,說明長河並沒有太大的盪。只要黃河之會順利地開上一屆,長河龍君死的影響,就被徹底抹平了。
仇鐵看著遠方,遠的天馬原,抬眼就能看到,殷孝恆停於彼——正是彼泥沙被沖刷,造就了此黃河河段。
但被長河沖刷的,何止是泥沙呢?
他作為河,還要清理天馬高原上不小心泄的黃昏神意——舊時代的殘留,是新時代的劇毒,泄一點都禍無窮,遭殃的是兩岸百姓。
殷孝恆的死,對所有景國人來說,都是晴天霹靂。
他也去天馬原上看過一眼,守在那裡的三位真君已經離開,但那裡的一切都已經凝固了。他也在想,這件事最終會如何收場。
太仿佛是在天馬原後面升起的,是一種橘紅的輝煌。萬萬里的雲霞,一點點地染開。;
修養多年的仇鐵,很喜歡這景——
永恆的黃昏之後,是永遠會升起的朝。
他的眼睛,也被晨曦暈染,暈紅染金,是代表著希的。而後骨碌碌,從眼眶中滾出來!
仇鐵的道軀驟然繃,但又在一瞬間癱。
他仿佛嗅到淡淡的菸草味道,知道有人靠近了。
可僅剩的那顆完好的眼珠,只看到一隻飄在水面上的撥浪鼓,隨波逐流,有一搭沒一搭地晃。
那是大景帝國之河,所見最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