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

  李苒吃了早飯，捧著杯茶，看著左邊兩個，右邊兩個站在自己面前的付嬤嬤、桑嬤嬤，和青茄紫茄四個人。

  付嬤嬤上前半步，笑道“昨兒，我和桑嬤嬤商量了，姑娘邊，還是我統總。

  外頭諸般應酬來往，由桑嬤嬤打理。

  姑娘邊往來書信銀錢帳冊，由青茄統總打理，日常起居，由紫茄統總打理。

  姑娘看可妥當？”

  “嗯。”李苒點頭。

  這是各展所長，很好。

  青茄往前一步，捧著本冊子送到李苒面前。

  “這是昨天各家送進來的儀禮，總共二十六份，請姑娘過目。”

  “嗯。”李苒接過冊子，翻開。

  細的宣紙上，一行行小字工整清秀的如同印刷品一般，看起來極其賞心悅目。

  謝夫人那句一筆字極好，真不是白說的。

  “這些東西，我打算都賣了。”

  李苒一句話說的，連付嬤嬤在，四個人都大瞪著雙眼看著。

  把賀儀賣了，當天收到隔天就賣，這種事兒，們都是頭一回聽說。

  “我找了個懂行的人，請他過來看著估價賣東西，等人到了，你去看著，把帳記好，哪一家哪樣東西賣了多銀子，統共賣了多，都記清楚。

  謝將軍說太學要辦子學堂，很缺銀子，拿到銀子，就給太學送過去，記著寫明各家銀子數。”

  李苒接著吩咐。

  付嬤嬤眉挑起又落下，看著李苒，想笑又忍住了。

  這位姑娘做事，真是爽利的讓人舒心。

  桑嬤嬤抿著角的笑意，神恭敬。

  老夫人說將軍待這位姑娘極好，真是極好，這位姑娘，也好得很呢。

  青茄脆聲答應。

  付嬤嬤等人退出去，紫茄上前笑道

  “姑娘，早上我去大廚房，到二，二說二爺后半夜就趕回來了，問姑娘什麼時候得空，有幾件事，得跟姑娘商量商量。”

  “就現在吧。”李苒吩咐道。

  紫茄答應了，出門了個小丫頭，往二院子里遞話。

  李苒迎進二曹氏，看著曹氏容煥發的臉，頗有幾分納悶。

  昨天忙到很晚，二爺后半夜回來，肯定得起來，這一夜就沒怎麼睡好。

  可這神這氣，可是好得不得了，哪有半點缺覺的樣子？

  “事兒急，不得不一大早就過來打擾姑娘。”

  二曹氏客套了一句，趕說正事兒。

  “姑娘嫁妝的事兒，侯爺說，讓你二哥和我看著置辦。

  姑娘也知道，咱們家立家晚，諸般規矩還不齊，可好在，姑娘前頭，有兩位姐姐的先例。

  我和你二哥商量著，就照二姑的例，一早上我查過冊子了，統共十五萬多點，就照著十五萬起置辦，姑娘看怎麼樣？”

  “我不要嫁妝。”李苒沉默片刻，看著曹氏道。

  曹氏愕然，“姑娘真會說笑，姑娘不要嫁妝，難道一個人嫁過去？那什麼了？沒有這個理兒。”

  “理兒都是人定出來的，這一回沒有，下一回就有了。”

  李苒帶著笑意。

  “這座侯府，不是侯爺一個人的。

  這個爵位，這府里的財富，是侯爺的，也是老夫人和夫人的，還有李家兄弟姐妹，甚至還有你們。

  只除了我。”

  二曹氏聽的呆怔。

  “這府里供給我這樣的吃穿用度，已經足夠了。”

  李苒抬了抬胳膊，看著上這件繡工致的籠細綾半臂，這吃穿用度，可是相當的奢侈。

  “這一場婚事，就算沒有嫁妝，花的銀子也不會了，這些，足夠了。

  謝將軍知道我沒有嫁妝，他不嫌棄。”

  “從來沒聽說過……”曹氏有些懞。

  四娘子這神，這話，肯定不是賭氣，這可心平氣和的很哪，還帶著笑。

  還有那句謝將軍，這是人家兩個人商量好的。

  可不要嫁妝，沒有嫁妝，一個人嫁過去，這也太……

  曹氏不停的眨著眼，這事作不了主，得回去跟家二郎商量商量，反正上頭還有管事的王祭酒呢，實在不行，只能讓二郎再跑一趟，請侯爺的示下。

  唉，就知道，這位姑娘的事兒，必定順當不了。

  可怎麼也想不到，頭一個難題，竟然是這位姑娘不要嫁妝！

  二曹氏懞頭懞腦的出來，直奔去找家二郎。

  謝將軍指派過來的懂行人，來的很早，二曹氏還沒走，桑嬤嬤已經在外面等著通報人到了。

  李苒照桑嬤嬤的建議，讓找二曹氏在外院找了幾間寬敞的空屋子，把賀禮一堆堆抬進去，分門別類，再找各家掌柜過來，估價轉賣。

;  午飯剛過，外頭通傳，謝夫人又來了。

  李苒迎進謝夫人，有幾分納悶。

  昨天剛來過，怎麼又來了？

  謝夫人端起茶抿了抿，放下杯子，瞄了眼，見屋里只有紫茄侍立在旁，笑道

  “阿舲阿爹說，你不讓侯府備嫁妝？”

  “嗯。”李苒暗暗舒了口氣。

  原來是因為嫁妝這件事來的。

  “這樣也好，姑娘嫁妝這事兒，得了要指婚的信兒后，阿沛太婆就和我說過，打算把的嫁妝，都給姑娘，阿沛太婆……”

  “不用。”李苒打斷了謝夫人的話，“不是不用侯府給我備嫁妝，而是，我不要嫁妝。

  這間侯府備的嫁妝也罷，沈老夫人的嫁妝也罷，都不是我該拿的東西，若是拿了，我取之有愧，我不想讓自己對任何人愧疚虧欠。

  謝將軍知道我沒有嫁妝。”

  謝夫人被李苒一句不想讓自己對任何人愧疚虧欠，說的說不下去了。

  不想欠任何人的人，包括這座侯府，和謝家。

  還能說什麼呢？

  “那，也好。”

  謝夫人咽回了后面所有的話，慢慢站起來，看著李苒，沉默片刻道

  “人生于世，就連父母對兒，也很難只有一腔關，而無期求。

  幾個孩子中間，總是有出息的那個更得寵，不過是因為有出息三個字。

  要想得明白，可不能活得太明白，不然，太苦了。”

  “我知道，謝謝你。”李苒凝神聽著，鄭重曲膝道謝。

  謝夫人心里微微緩和了些，出了翠微居，走出十幾步，回過頭，看著虛掩的院門，好一會兒，低低嘆了口氣。

  這份和阿澤一樣的徹明白，是怎麼來的？

  阿澤小時候，寬厚耐心，天真爛漫，極好的孩子。

  他現在這樣，是經了慘痛巨變，一個人在世中九死一生了十幾年，才象現在這樣，徹明白到冷酷。

  這位姑娘，幽居了十幾年，這份徹明白，只能是天生的吧。

  這一定是上天看著阿澤太苦，送來了這位姑娘。

  算了，這嫁妝，不要就不要吧，象說的那樣，阿澤不會在乎有沒有嫁妝，謝家更不會在意這個。

  謝夫人剛走沒多大會兒，周娥一頭扎進上房，瞪著李苒，“聽說你把賀禮都賣了？現收現賣？”

  “嗯，怎麼啦？”李苒點頭。

  “說你賣了賀禮湊嫁妝錢？”周娥追了一句。

  李苒嗆著了，“這是哪兒來的閑話？你跑哪兒聽閑話去了？”

  “還用聽？滿大街誰不知道？

  潘貴找我，說姑娘太可憐了，賣賀禮湊嫁妝呢。

  我當時還覺得，你真是太難了。后來一想，這事兒不對！

  別人不敢說，侯爺肯定不會不給你出嫁妝錢，你要多嫁妝，只有他有，都能給你，你就是把這座侯府搬空了，侯爺也不能有二話！

  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你先坐下。”

  李苒指了指自己對面，看著周娥坐下，才接著道

  “賀禮是賣了，現收現賣，不過不是為了湊嫁妝，是因為，那些賀禮，你也看到了，太貴重了。

  吃人短，拿人手短，我不想手短，可不拿又過于不近人，所以，就先收下，讓他們把賀禮賣了，換銀子，送給太學興辦子學堂。”

  “嗯！這話說得對，那些東西是太貴重了，這幫人，不敢往謝將軍面前湊，跑你這兒來了，這簡直是欺負人。

  那嫁妝呢？侯府給你出嫁妝吧？”

  周娥一口氣松下來，站起來倒了杯茶。

  “出，二來過了，說嫁妝的事，我沒要。”

  “呃！”周娥一口茶嗆著了。“沒要是什麼意思？不要侯府的嫁妝，那你打算找誰要嫁妝？謝將軍？”

  “我不是說過了，我沒有嫁妝，謝將軍不會嫌棄我。

  我不要嫁妝不行麼？難道沒有嫁妝，就不能嫁給謝將軍了？你不是說，旨意都下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李苒帶著笑看著周娥。

  周娥一口氣吐出來，哈了一聲，片刻，又哈了一聲。

  “行行行，你說不要就不要，謝將軍又不嫌棄。

  只要謝將軍不嫌棄，別的，擱你眼里，那就是什麼也不算。

  行啊，不要就不要。

  噢對了，剛才路過玲瓏坊，他家掌柜攔住我，想來請見你，說是，想替你做出嫁的服，白送。你見不見？”

  “不見。”李苒答的干脆利落。

  “行！”周娥應的更干脆，站起來，又問了句，“那你的嫁呢？誰給你做？這府里真沒有繡娘。”

  “等我想想吧。”李苒眨了眨眼，謹慎答道。

  不知道嫁是怎麼回事。

  嗯，回頭問問再說，就算讓玲瓏坊做，也不能讓他們白送。

  這天下，哪有能白占的便宜。

  nuanju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