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多天，葉枳再沒有走進過一座帝墓。

    明知道長生區遍地機緣，每一座帝墓裏都有可能埋藏著曆史上某位人族大帝的傳承，但依舊隻是過而不，恪守己心。

    極道帝兵、大帝功法，似乎對而言沒什麽力。

    就之前說的那樣，“葬品不吉利，還是留給它們的主人更好。”

    那除了帝墓之外，長生區還有什麽地方值得去一探究竟呢？

    其實有一個地方，需要等待，天黑之後才能到達……那個地方在帝墓之下，在漆黑無底的深淵裏，是山脈坍塌之後才出冰山一角的無間地獄。

    為什麽要等到天黑之後？

    因為山裏有一個不易察覺的規律：每當夜之後，下棋的老道人就會突然消失不見。

    漫山遍野，湖邊樹下，都沒有道人的影子。

    鮮有人知，那道人在青山後的雲霧中，打開了一麵完整的「明鏡」，鏡子裏的的確確存在著另一個神的世界。

    道人深鏡中，漫步遊，等到黎明後才會從鏡子裏出來。

    所以，天黑之後，長生不在。

    有一個膽大的，低眉垂眼，算著天黑的那一刻到來……踏了無間地獄。

    ……

    萬丈隻是一個模糊的量詞，地獄究竟有多深，誰都不清楚。

    消瘦的人影在黑暗中墜落，青白的袖袍隨風鼓起，

    腳下的深淵，仿佛真的沒有底，能到的隻有無盡墜落和孔死寂。

    等到葉枳的瞳孔深再次映出火的時候，已經忘記了時間過去了多久。

    一炷香，

    一個時辰，

    還是一個夜晚？

    腳掌落地，視野所及之都是熾熱的巖漿。

    這是真正的無間地獄，暗紅的巖漿裏有骨架沉淪，幹裂的石壁上，殘留著很多形狀扭曲的山。

    葉枳繞過沿江，走進了一最大的山。

    從沒有來過這裏，隻是跟著直覺走，走到山的盡頭……看到了一隻很老很老的，紅怪。

    “你來了。”

    怪的聲音沙啞幹，好像沉默了很久，才又一次開口。

    葉枳問：“在等我？”

    “嗯。”

    老紅笑了笑，瞳孔依舊鮮紅，但卻流出一種滲靈魂的疲倦。

    “我和你不相識。”

    “不重要。”

    老紅搖了搖頭，眼神莫名：“我隻是猜到有人來，沒想過是誰。”

    從離開長安城的那個夜晚開始，老紅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它沉默著，等待著……等一個能再見某個年輕人的機會。

    那個道人也看了老紅的心中所想，把它帶回了長生區，放無間地獄，再也沒有來看過一眼。

    困住老紅的，其實隻有一座山。

    山甚至沒有一件鐵鏈或是鐵拷，沒人把它釘在牆上，也沒有束縛住它的手腳。

    長生不會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

    像故事小說裏的爛俗節，把敵人或不聽話的俘虜奴隸，釘穿手掌四肢，鎖在暗無天日的山裏，日日夜夜的折磨。

    這不是閑的嗎？

    對老紅和道人這種存在來說，沒有什麽意義，隻是空空浪費彼此的時間罷了。

    甚至門向外，是敞開的。

    但老紅自己卻從沒有試著離開，因為過去的很多很多年，它都在這裏沉睡，這裏是獨屬於老紅自己的巢。

    “我想去見他一麵，找不到人，不如待在這兒。”

    莫名其妙，葉枳知道老紅說的是誰。

    是顧白水，那個神失蹤了的師傅。

    而且巧合的是，也想找到師傅。

    “我幫你。”

    不知從哪兒來的自信，葉枳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老紅沉默著，看了很久很久，最後問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你確定嗎？”

    “嗯。”

    “哪怕，萬劫不複，哪怕，舍得長生？”

    沒有再說話，瞳孔平靜如水，回答了老紅的問題。

    老紅笑了笑，仰起頭，長長的歎了口氣。

    “看來早就有了這個決定……了不起啊~”

    ……

    葉枳想離開長生區。

    釣魚佬說：“想走就走，那老家夥自己說過的話，不會反悔。”

    葉枳可以四逛逛，想離開，也沒人會攔著。

    這是道人許諾過的話，天涯海角，都可以去。

    隻不過說這話的時候，葉枳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那天夜晚，某位老天尊沒有坐在湖邊釣魚。

    極其罕見，釣魚佬丟下了魚竿，站在林邊河畔，一塊巨大的青石旁，皺著眉，沉默思索。

    好像有什麽事難倒了這位曾經的仙宮之主，祂陷回憶，怎麽也想不通。

    葉枳問：“怎麽了？”

    普化天尊眼皮了，表莫名：“我好像是……忘了什麽。”

    風吹樹梢，天邊雲散。

    釣魚老人抬起頭，看著青石上的兩側，祂記得那裏有倆人下棋。

    接著普化天尊又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的腳下……再然後，他就有些猶豫了，遲疑緩慢的轉過子，看向了一空空如也的地方。

    老人眼中，掠過了一抹空的茫然，連祂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葉枳告別青石旁的老天尊，趁著天還沒亮，朝著區山外走去。

    走得很快，腳步匆匆，似乎在擔心後某種恐怖的事發生。

    但走到最後，還是沒來得及，看到了那個在山門口等待的道人。

    天亮了。

    道人抬眼，溫和無奈的笑了笑。

    葉枳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空餘戰栗的本能。

    道人問：“要走了嗎？”

    葉枳沉默，抿著，一言不發。

    道人又說：“從小養到大，我了解那沒良心的小子，他莫得，慣於利用……未必喜歡你，未必，記得你……為了這樣一個人，放棄心念已久的長生，值得嗎？”

    “我，不想長生……”

    這是唯一能，且唯一敢說出的一句話。

    傾盡所有，積蓄了很久很久的勇氣。

    道人沉默了。

    祂有些意外，意外的……也不算多。

    長生來到這裏，隻是想給這個丫頭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

    和自己那幾個不省心的徒弟不一樣，年歲不過半甲子，正值燦爛青春的年紀……沒有經曆過生活的浪漫和幸福，離開的太早，太可惜了。

    “那你走吧，”

    老道人輕輕的搖了搖頭，眼中無奈居多，像是很多心的大人，看著自己長大的兒，因為一些愚笨的事做出一些笨拙的決定。

    甚至是無可挽回。

    “他在黃粱。”

    老人彎下腰，了的頭頂：“見到他的時候，代師傅問好……雖然他可能不記得了。”

    葉枳離開了那片神的山脈，走的很遠，朝向荒郊野嶺。

    要去赴約，無論千裏萬裏，都不想再回頭。

    所有無人知曉，老人口中的“隨便逛逛”……到底意味著一份多麽沉重的禮。

    “傻丫頭。”

    道人著遠方，說：“年輕時做了多麽自己的事……終究，都會忘的。”

    ……

    ……

    雪原上，有三座山峰。

    葉枳在湖邊的草廬裏，沉沉的睡著。

    師兄弟二人卻慢慢走到了雪原的邊緣。

    張居正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師弟：“你怎麽想？”

    顧白水默默無言，側過頭，看了眼在草廬裏休息的徒弟。

    趕了很遠的路，心神疲倦，大概累壞了。

    顧白水想了許久，最後還是歎了口氣：“百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