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其實不錯,山好水好,人也不太聰明,適合養老的。”
張居正轉頭看了師弟一眼,安靜良久,問了一句:
“你什麽時候學會這麽說話了?”
顧白水聞言愣了愣,想了想剛剛自己說過的那句話,發現是不太一樣。
這句話乍一聽很平淡,但拆開仔細琢磨,就、會發現雜了很多稍有刻意的暗指。
“黃粱其實不錯,有山有水……”
山是無名山脈,水是逆流湖,無名山裏有無名宗,逆流湖的出現也和過去的夢宗、夢典頗有淵源。
”人不太聰明……“
這裏的人,可以是說無名宗那些差點被奪舍的替死鬼弟子們,也可以說是從夢界複生穿越過來的夢宗冤魂。
是人是鬼,都是張居正的師弟。
但在顧白水的眼裏……那些師弟們都不聰明,愚笨的很。
所以,這裏是一個不錯的地方,適合留給大師兄養老。
簡簡單單一句話,遮遮掩掩,含含糊糊,不把想表達的意思挑明,聽起來更是玄乎其玄,讓聽者來揣測自己的暗示。
“嘖,”
顧白水撓了撓頭,無奈的笑了一聲:“還真像老頭兒說的話。”
張居正沉默無言。
小師弟像師傅,不是什麽好事。
“你覺得無名宗會出問題?”
張居正問師弟。
顧白水朝遠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不出事才奇怪吧。”
“常言人鬼殊途,更何況是兩個不同時代的靈魂,它們依附在一起,活人一定不想死,鬼魂卻未必安分。”
顧白水看向張居正:“師兄,你能確保夢宗複生的那些師弟都是心善純良之人?”
張居正慢慢搖頭:“十之一二。”
做師兄的也很清楚,既然過去的師弟師妹選擇走出夢界,在黃粱中複生,那麽他們就一定心存活著的念。
“死而複生,重活一世,這種不是一般人能抵擋住的。”
顧白水說:“如果是我,不敢保證自己會什麽都不做。”
以冤魂的形式存活在黃粱中,當回再次轉,它們又會沉黑暗,等待下一世的清醒。
下一世,其實是一片空白,充斥著虛無縹緲的不確定。
如果不是大師兄在,誰又敢把自己的命運寄托於未知的來世呢?
“假如有一個夢宗師弟的鬼魂,奪舍吞噬了無名宗弟子,把對方當初自己的替死鬼……假如還有一個無名宗弟子,出於自保或貪,親手把夢宗的鬼魂煉化,助自己破鏡修行……”
顧白水說:“應該都很正常。”
世上真正不可直視的是人心。
當你的心中升起惡念,就要懂得一個道理……別人心中也會有相同的惡,一不差。
你不殺他,他會殺你。
無名宗早晚會套的,大師兄,可有得忙。
“無名宗。”
顧白水心中一,出聲問道:“師兄你沒想過起一個新的名字嗎?”
比如黃粱宗,或幹脆就夢宗。
張居正卻說:“也想過。”
“有過一個計劃。”
顧白水隨著師兄的視線看去。
張居正說:“我打算在這雪原上修三座一樣高的山峰,靠南的那座歸我,靠東邊的那座留給你。”
最後西邊還剩下一座,不用說,還有一位姓二的師兄。
顧白水問:“然後呢?”
張居正笑了笑:“就取名長生宗。”
顧白水才發現,原來大師兄也會一本正經的說笑。
長生宗可不是什麽好名字。
說來諷刺,對長生一脈的師兄弟們來說,這大概是最不吉利的兩個字。
“我是用不上了。”
顧白水轉搖了搖頭,朝著雪原外走去。
“以後有機會,留給師妹吧……”
“……”
張居正站在原地,看著小師弟的背影,輕輕的皺了皺眉。
雪原寂靜,草低垂。
約約,有一陣奇怪的風無聲無息的吹過了草地,天空,整座黃粱。
張居正似有察覺,慢慢抬起了頭。
祂看著晴朗的天幕,遠方天邊,似乎有一片白的雲朵被看不見的風吹散,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像是一隻看不見的手,掉了畫布上一個不重要的東西。
是什麽?
張居正不知道,也記不起來了。
祂隻是在原地,表莫名,很久很久,才輕聲呢喃了一句:“……師妹……嗎?”
……
黃粱世界沒有發生什麽變化,太照常升起,夜晚明月高懸。
無名宗恢複了以往的平靜,有人下山外出遊曆,也有人千裏迢迢拜宗門。
趙縉和王二狗負責打理無名宗的一切事,倆人勞心勞力,平日裏也還是很難見到甩手掌櫃大師兄。
“大師兄在雪原,特意吩咐過,如果沒什麽大事,別去饒他清淨。”
“什麽算大事?”
“分三種,人吃鬼,鬼吃人……或是天塌了。”
趙縉不敢去打擾師兄,北部的雪原也為了無名宗唯一的地。
外人並不知曉裏麵的況,也從來不會靠近。
張居正在雪原裏造了一座山,落在逆流湖旁,山下埋了一閉眼道,像一把生了鏽的鑰匙,正在被山主一點點的煉化。
除此之外,小師弟偶爾會來。
顧白水好像沒什麽事去做,溜溜達達,晃來晃去,偶爾停留在逆流湖邊,一坐就是一整天。
張居正沒問師弟在想什麽。
倒是周啞歌經常會出現在顧白水的邊,大多時候一聲不吭,像鬼魂一樣毫無存在。
師弟不說話,也不開口。
倆人像是兩個悶葫蘆,隻不過一個葫蘆肚裏是空的,另一個葫蘆裏不知道正在醞釀怎樣的水。
雪原上就這三人。
雪原外,偶爾會多出一個消瘦的人影。
每次都停住腳步,隔著一片霜草,山看湖,卻始終都沒有踏進雪原一步。
顧白水知道,周啞歌也知道。
隻是周啞歌問顧白水,為什麽林清清總是停在雪原外,不進來。
那個坐在湖邊年輕人卻閉上了,一生不吭,像聾子一樣裝作聽不見。
周啞歌低下頭,順著顧白水指裏夾著的那青草看去。
青草指向了雪原上的唯一一座山,山上隻住了一個師兄。
“哦,”
周啞歌若有所思,勇於猜測:“你大師兄,和林清清的關係不好啊!?”
“咳咳~咳咳。”
顧白水突然被風噎住了嚨,咳嗽的停不下來,一聲接著一聲,生生蓋住了邊傻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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