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想去別的地方走走？”

    顧白水轉頭，對後的周啞歌問了一句話。

    他自認為說的很委婉。

    周啞歌隻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離開了雪原。

    不會走的太遠，心裏還有一些事想問這兩個長生弟子……或者，隻是顧白水就行。

    ……

    黑子走遠，雪原上隻剩下了師兄弟二人，和一倒在草地上的大僵。

    顧白水彎下腰，弓著子，上下打量了幾眼。

    “這是真的盧無首？”

    張居正點頭：“死了很久了。”

    這對同門師兄弟的談很奇怪……逆流湖底的大僵，當然是曾經的九玄仙君，盧無首。

    但顧白水說的是“真的盧無首”，有真就會有假，“假的盧無首”又是誰呢？

    “它不認識我。”

    顧白水繼續說道：“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它，它也看見了我，但沒有反應。”

    一點反應都沒有，像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真正的盧無首，並不認識長生大帝的小徒弟顧白水。

    但……黃袍小道認識，他是假的盧無首。

    黃道吉日是道士，盧無首是僵，與道，本就是完全相反的兩個麵。

    他不是它，它也不是他。

    這是顧白水猜測出來的真相，張居正似乎也不意外，隻是又說了一句：“它死了很久了。”

    死了很久，所以沒見過顧白水，很正常。

    黃粱夢聖人劫裏的盧無首，也是假的，他是不死帝兵的靈，但不是盧無首，從一開始就是黃道吉日。

    “一件帝兵會有兩個靈嗎？”

    “一般不會。”

    但不死帝兵也不是一般的帝兵。

    顧白水和張居正給出了問題的答案。

    黃粱世界的不死帝兵似乎擁有過兩個靈，它們截然相反，生死相逆，甚至是從古至今不死不休。

    顧白水站起，俯看著那躺在地麵上的。

    “其實也想過，在那個墓長生者的故事裏，盧無首活在人世，那時候黃粱的天道是活的還是死的？”

    靈化人，天道與人間如何平衡？

    有一種解釋，不死帝兵從最開始就擁有著兩個靈，一個活著，另一個就會死去，一個在人間行走，另一個化作天道。

    黃道吉日活著的時候，盧無首沉睡在磨盤裏；

    盧無首活在人間時，黃道吉日深埋在地下。

    它們相互替，即是彼此的前世，也是彼此的來世。

    “生死，道。”

    顧白水眼簾微，似有所思：“過去的不死仙就是一兩麵，不死帝兵有兩個靈倒也勉強說得通。”

    “嗯。”

    張居正看了眼，眼神平靜，仿佛也在看著無比遙遠的底下，那座千萬年沉寂的磨盤。

    “現在沒了道士也沒了僵，隻有一……道。”

    僵咬死了道士，自己卻也沒接替道士活過來。

    所以，此時此刻，黃粱的天道是死的，不死帝兵的靈也是死的。

    “算是最好的機會。”

    顧白水轉頭笑了笑：“師兄把不死帝兵煉化，應該不難。”

    煉化帝兵，然後能毀了它。

    張居正默默抬眼，沒有拒絕，隻是笑了一聲：“你倒是不客氣。”

    顧白水無辜的笑了笑：“師兄，這也沒辦法，如果我有能力煉化不死帝兵，師弟義不容辭。”

    師弟說的很真誠，師兄隻是笑而不語。

    真的嗎？

    是假的。

    即便顧白水有能力，有機會，他也不會煉化黃粱深的不死帝兵。

    因為不死帝兵是一座牢籠，煉化了它，就擔起了黃粱世界的基，再也沒辦法離開黃粱。

    除非不顧後果，掀翻磨盤，讓黃粱世界重新化作一片虛無的歸墟之地。

    裏麵的所有生命和靈魂，都會徹底湮滅，消散在虛無之中。

    這是一場無人能承的滔天業果。

    出於人道，顧白水做不出來這樣的事，他也不會把自己困在黃粱，因為外麵還有很多事要做。

    “給師兄，是最穩妥的辦法。”

    顧白水一臉真誠，把腳下是往師兄那邊踢了幾圈。

    張居正也沒反對，隻是看著眼前這一肚子壞水的小師弟，許久，都沒說話。

    應該不是錯覺，師弟真的變了很多。

    過去的師弟總是習慣思考，麵對一件事想出一萬種解決方法，再從中選出最穩妥，最完的一條路。

    即便走的困難些，隻要有一個最好的結局，師弟就能走完這條路。

    但現在，

    小師弟似乎變懶了。

    他懶得去想太多，懶得去瞻前顧後。

    既然有一條明確直接的路擺在腳下，那就往前走，路上或許會死很多人，師弟走到終點，會回頭為那些犧牲者誦經超度，來世投個好胎。

    張居正看著顧白水，開口詢問：“如果沒有我？”

    顧白水說：“我會煉化不死帝兵，毀掉，然後離開。”

    黃粱覆滅？

    這裏本就是一片歸墟之地，沒什麽關係。

    顧白水聳聳肩，又說：“幸好有師兄。”

    這對黃粱萬生靈來說，是一件好事。

    師弟有些無恥……不隻是有些。

    顧白水篤定師兄不會放棄黃粱的的夢宗同門，更別說現在，那些死去的故人從師兄的帝劫中複生，來到了這個世界。

    張居正更沒有可能親手毀掉黃粱。

    所以，大師兄留在黃粱寸步不離……毀了不死帝兵之後，大師兄便是黃粱唯一的支柱，像一座魚塘裏的唯一一條大魚。

    大魚生，則萬生，大魚死，則萬亡。

    顧白水的腦海中浮現出這樣一句話，不知為何，突然停頓了一下。

    他似乎覺到了什麽，但在冥冥之中一閃而逝，沒有在腦海裏停留。

    “師兄，我知道你的計劃。”

    顧白水抬眼說道：“即便我不來，你也會煉化不死帝兵，然後代替為黃粱的天道。”

    “把黃粱變你的世界，一如夢界。”

    然後，把師弟師妹找回來，藏在黃粱裏。

    或許未來會有一天，某個無聊的老人找過來，敲響黃粱的大門。

    那時候張居正會走出去，最後一次麵對……“師傅”。

    同生同死，黃粱走向終局。

    “但我不會。”

    顧白水平靜的歎了口氣：“師兄，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