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這番話剛說完, 在場衆人便都傻了, 連運籌帷幄的皇帝都出驚異的表。
按照林淡的說法,將糉子送去給民衆品嚐, 讓他們自己來選,最後選出的必然是他們喜歡的口味。他們並不知道這兩桶糉子是誰做的, 更不知道這關乎到一場比試的勝負, 於是才能得出最公正的結果。
誰都無法反駁林淡的話,連皇帝也不能,因爲他早就答應了要給林淡一個公平公正的比試,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由做主。天子金口玉言,重若泰山,容不得反悔。
皇帝這才意識到林淡真正的用意。這場比試的決定權已經不在他手裡, 也不在裁判手裡, 而是在民衆手裡。爲防他利用皇權進行干擾,甚至規定了只給城者,不給出城者。皇帝可以安排人出城去領糉子,卻無法控制城者, 今天誰要來京城,什麼時候來, 唯有老天爺知道。
而那兩桶糉子已經被打,就算皇帝神通廣大, 即刻發送消息讓人改扮百姓城, 也分不出哪桶糉子是嚴朗晴的, 到頭來還是得憑喜好。況且他也拉不下臉去打聽兩桶糉子屬於誰。
這樣公平嗎?皇帝搖搖頭,竟然朗笑起來,“公平,這樣再公平不過!來人,把兩桶糉子搬去西城門,由侍衛分發給城者,每個城者在品嚐過後只準挑選一個,不準多拿。”如此,他們就只能拿自己最喜歡的那一個。
皇帝原本是打算給嚴朗晴撐腰的,這畢竟是他看上的人,又剛剛了委屈,寵著點也無妨。但現在,他覺得林淡有趣極了,這場比試也有趣極了,那他何不公正一點,讓它變得更有趣呢?接下來他什麼都不會做,也不允許旁人破壞規則,且把結果由百姓來評定吧。
看見皇帝興致盎然的表,湯九終於鬆了一口氣,再去看神態輕鬆的林淡,目變得十分灼熱,然後微微笑了。他又一次白心了,林淡總是能從容面對任何絕境,然後憑藉自己的堅持與聰慧走出一條生路。
威遠侯慵懶隨意的表終於褪去,眼下正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林淡。誠親王和恭親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低低發笑,心看上去很好。滇黔郡王只管挲手裡的茶杯,偶爾擡眸審視林淡,目深邃。
表最僵的非嚴朗晴莫屬。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林淡竟會提出這種評判方法,然而細細一琢磨,又不得不佩服林淡的聰慧。皇帝格外喜歡思維敏捷的子,更喜歡有趣的事,他現在恐怕很欣賞林淡,也再不會偏袒哪一方。
嚴朗晴有些忐忑,卻也不是很慌,因爲相信自己的手藝。
一行人來到西城門,挑了城門上的一座高臺往下看。兩桶糉子被侍衛並排擺放在一起,分別剝開一個掰碎,讓城者品嚐。端午將至,很多富人會給窮人發放糉子,全當積德行善,所以路人並不覺得奇怪,又由於有侍衛看守,他們也不敢哄搶,說只準城者拿,便只有城者去拿,說只準拿一個,誰也不敢多要。
兩邊的樣品都小嚐一口,城者很快就拿上自己心儀的糉子走了。皇帝站在高臺上往下看,百無聊賴的心早已被興和期待取代。他喜歡這種比賽方式,不可控,所以纔會更加有趣。
理糯米和五花很需要時間,兩人包好糉子已經到了下午,離城門關閉只剩小半個時辰,路上還耽誤了一會兒,所以兩桶糉子都沒能發完。但是這並不妨礙判斷,誰剩下的糉子誰就贏,這是毫無疑問的。
衆人移步到附近的一座酒樓,包了一個最豪華的雅間,皇帝甫一進門便興匆匆地喊道:“來人,把桶裡的糉子點算一下。”
立刻有兩名侍衛走上前,分別清點兩個桶裡的糉子,得出結果後寫在紙上,又請另兩名侍衛接著清點,如是三次,均得出一樣的數目,這才作罷。其中一位侍衛走上前,拱手道:“啓稟陛下,左邊桶裡還剩二百八十八個糉子,右邊桶裡還剩六十三個糉子,右邊勝。”
二者的差距真有些大啊!皇帝看向林淡,挑眉道:“你可認得出哪個桶是你的?”
林淡走到右邊,篤定道:“自然認得。”
嚴朗晴卻遊移不定地看著兩個桶,面容有些發白。
“你怎麼知道這個桶是你的?”皇帝目中含笑地看著林淡。
“包糉子時我在每繩子的末端都打了一個結,不信你們可以自行查看。”林淡取出一個糉子,把繩索展示給衆人,尾端果然有一個小小的結,不拿在手裡細看當真無法發現。
爲表公正,幾名侍衛立刻把所有糉子都拿出來一一檢查,頷首道:“啓稟陛下,右邊的糉子都打了繩結,左邊的沒有。”
林淡這才道:“即便不看繩結,把糉葉打開也就是了。嚴廚,你不會分辨不出你自己的手藝吧?”話落拿起兩個糉子,不不慢地拆開。
若是不打開糉葉,兩個糉子無論是大小還是形狀,看上去都一模一樣,彷彿是同一個人做的。但是,當糉葉徹底拆開後,裡的差別卻非常大。先前衆人站在高臺上遠眺城門,自然無法看清是什麼形,可現在,兩個糉子就躺在玉白的碗碟裡,被他們盡收眼底。
只見右邊這個糉子通金黃,表面清亮,看上去十分緻小巧,而左邊的糉子兩端是微微發黃的白,中段是醬,彷彿在大染缸裡浸過一般,顯得十分駁雜。菜餚是好是壞,得從、香、味三個方面去判斷,看清兩個糉子的區別,所有人不得不承認,從品相上判斷,林淡已拔得頭籌。
嚴朗晴包過的所有糉都是這等駁雜澤,因爲糯米是白的,醃製過的五花是醬的,二者合爲一蒸,自然會互相染,變得不大好看。但萬沒料到,林淡用灰水泡出來的糯米竟然會變燦爛的金,看上去十分鮮可。這究竟是什麼緣故?
大驚之下控訴道:“這不對!林淡的糯米在灰水裡浸泡過,是髒的,賣相怎麼可能比我的好看?”
不等衆人出訝異的表,林淡已徐徐開口:“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道,木柴燃燒後形的灰燼比泉水還乾淨,由於火焰的淬鍊,裡面的髒污都已經被焚燒掉。灰水中還含有一種神奇的介質,可以用來潔淨雙手,也可用來發制乾貨。把堅的乾貨泡灰水中,化的速度是清水的數倍。我包的這種糉子便是用這種灰水浸泡的,名爲灰水糉,是百越地區的特產。被灰水浸泡過後的糯米非但不髒,還會染上一層金黃,香味濃郁而又獨特,口糯爽,比普通白糉更味。”
手示意:“品相比完,大家可以評判一下二者的香和味。”
皇帝把盤子端起來,仔細嗅聞兩個糉子,眉梢不由挑高,然後把盤子遞給旁的老廚,老廚聞過之後眼睛一亮,又遞給下一位裁判。衆人著聞了一圈,最後給嚴朗晴。
嚴朗晴本還不信邪,聞過之後卻已面如死灰。這顆灰水糉果然像林淡說的那樣,著一淡淡的草木香氣,另有一清新的味和的醬香夾雜其間,十分獨特。而的白糉就只是米香和香,雖然也好聞,層次卻不富,與林淡的糉子一比就顯得普通起來。
“大家嚐嚐味道吧。”林淡神態自若地拿起筷子,把兩個糉子劃開。
衆人分別品嚐兩種糉子,臉上的驚歎更濃。無他,這灰水糉不僅澤鮮亮,香味獨特,連口亦十分糯爽,雖已經放涼,滋味卻不失分毫,咬進裡略略彈牙,先是嚐到一點糯米的甜,到後面卻又涌上一,最後便是濃得化不開的醬香和味,富的水充盈口腔,人回味無窮。
嘗過林淡的糉子再去嘗嚴朗晴的糉子,口和滋味立刻降低了好幾個層次。這白糯米糉已經放涼了,沒有剛出鍋時的糯,咬進裡略有些發黏,不好咀嚼,芯子卻是的,很難下嚥,連那餡都已經結塊,顯得乾的。
看見衆人微蹙的眉頭,林淡徐徐道:“灰水糉冷之後吃,口反而更好一些,糯中著一點彈,十分容易口。莫說包了餡,即便什麼餡都不包,只是沾糖吃,滋味也十分妙。普通的白糯米糉冷之後卻會發幹發,不好口,得熱一遍再吃,這就是二者的差別。爲防你們說我勝之不武,便重新挑兩個糉子加熱了吃吧。”
嚴朗晴握筷子的手微微發抖,卻什麼也沒說,而是面帶希冀地看向皇帝。
皇帝朗笑擺手:“來人,去熱糉子!”
立刻便有兩名宮人拿上糉子去廚房,頃捧著一個食盒迴轉。加熱過後的白糉果然十分糯,口比剛纔好很多,但林淡的灰水糉卻金燦燦的,有細膩而又富的油脂從糯米的隙中流淌出來,給它染上一層清潤的亮澤,賣相不知道勝過嚴朗晴的白糉多倍。
皇帝一眼就看中了灰水糉,立刻拿起筷子嚐了一口,然後滿足喟嘆。灰水浸泡過後的糯米更甜、更、更爽,被餡分泌的水完全浸,每一口都是濃郁鮮的香,人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嘗過林淡製的灰水糉再去嘗嚴朗晴的白糉,皇帝腦海中只浮現四個字——平淡無奇。
兩種糉子拆開後,灰水糉又好看又好吃,白糉卻駁雜發,難以口,難怪林淡的桶都快被拿空了,嚴朗晴的桶還是半滿。這一次,輸得真心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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