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淥水沼澤吹起了西南風，灌木林間沙沙作響，不知是風、是葉還是覓食爬的生。

鄭曲尺的視線越過長滿菌菇的綠斜坡，枯木堤壟，壟上輕薄的霧氣與草木繁蕪錯，那被矮一截又彈回的大片位置，便是人頭皮發麻的水蛇窩集點，它們正朝風向位置爬去。

不僅這一片地域，沼池分佈廣垠，淥水一旦都被蛇草與蛇草氣味籠罩，水蛇與水中一些蛤蟆、水曲蟲之類的生，都會在岸邊大肆出沒，到時哪怕沒咬死巨鹿軍，也得嚇死他們。

大概正午後，派去附近盯哨的鄴國士兵小跑了回來，說是聽到林子里有靜，疑似大批腳步聲正朝著他們這邊跑來。

「說不準就是巨鹿軍，咱們趕先躲起來！」

鄭曲尺跟龔金牛他們躲進了灌木叢中，由上往下觀察著枯木林的況，枯木林的樹木基本上都被沼澤地的腐真菌泡爛了，全都是些變型的木或者長滿蟲菌的寄生木。

這樣的環境對於人類而言，是相當不友好的，因為你本不知道，或許你隨便踩下的一腳，就會沾一的泥漿或微生蟲子，一旦皮破損染上什麼病菌，以目前的醫療水平基本沒救。

果然沒等多久，便有一隊士兵驚慌失措地朝這個方向跑來，他們驚連連，腳步凌急切，且他們後跟著一大堆蛇蟲小，將其嚇得臉青綠。

「這水蛇可真多啊。」鄭曲尺抖了抖，隔這麼老遠瞧著，都有點皮發麻的覺。

龔金牛也有而發道：「這金鷺獵場前幾年才被圍起，我聽說這淥水沼澤就是因為水中蛇類太多，這附近它又沒有天敵，所以就越來越多，每一淺灘沼池都有一網一網的蛇群，太嚇人了，是以鄴國每一年春蒐節都盡量避開此。」

鄭曲尺詫異地看向他：「你早就知道這裡水蛇很多？」

「只是聽說過，這次才是親眼所見。」龔金牛見過蛇，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蛇，而且各種的都一次見識個遍了。

「趕他們別再熬蛇草了，這萬一整個淥水沼澤的蛇類蟲類都跑出來了，咱們該怎麼收場。」

這水蛇暴走，引著沼澤其它都不安生，奔走狂，連熊、虎跟野豬、長牛都跑出來，鄭曲尺也是本沒預料到的。

「怎麼沒瞧見陌野他們？」難不是這靜鬧太大了，他們在逃跑之時，跟大部隊失散了？

「這淥水沼澤有幾個出口，咱們分別在東南、東西與南北地倒了蛇草，所以他們要想逃命，也就咱們這地，地下溪澤地，還有北木林那邊，這頭給你了，我去另一邊看看能不能撞著人。」

鄭曲尺正準備撤，卻見下頭立張起一張大網將被蛇追得三魂丟了七魄的巨鹿軍給抓了起來，剩下的人見前有陷阱，想退但後面卻又是嘶嘶吐信的蛇群，在進退不得之時，一個個滿臉崩潰，簡直都快給哭了。

「趕投降，要不然就你們通通喂蛇！」

這麼說著，鄴軍擋在他們前面，舉起長戟相抵沖，一旦他們涉獵過地界，鄴軍便會發起攻擊。

「鄴、鄴軍？！」

巨鹿軍遇上攔路虎，定睛一瞧，這才發現是鄴軍一眾。

以往巨鹿軍眼中的鄴軍，那就是一個個腳蝦，無用之軍，在戰場之上，鄴軍除了像盲頭蒼蠅一樣沖殺，給他們送戰績，毫無用，也就宇文晟的玄甲軍還有那麼點威懾，其餘鄴軍也基本上就是給他們送人頭的。

可什麼時候開始，膽小怕事的鄴軍，變得如此卑鄙無恥，邪惡可怖了？！

他們去哪兒找到這麼多蛇來坑害他們的，他們是完全拋棄了當一個人，凈不幹人事了嗎？

想起不久前他們正準備去溪流裝水煮午飯時，便看到了到躥的水蛇，當時他們都沒有意識到事的嚴重，只當是偶然間遇上蛇類，將其驅趕了便是。

然而，後來發生的事，簡直就是他們幾輩子都積攢不出來的一場噩夢。

蛇，到都是蛇。

水裡、木頭裡、草地、坡上……

不僅有蛇，還有水老鼠各種奇怪的蟲子，又細又長，它們一扭，他們的胃裡就一陣的扭曲涌，簡直快把他們噁心壞了。

放眼過去，他們被包圍了起來，被這些佔據了陸地的水生給堵在了一極小範圍，接著，在對方手之前，他們先一步逃命了。

可逃哪都不頂事，哪都會冒出來，最後他們在慌不擇路時，人員就越來越鬆散，跟丟了軍隊，最終落了鄴軍「守株待兔」的網裡。

鄭曲尺邁著傷的「老胳膊老」慢慢朝另一邊詢問況。

這邊鄴軍也守到了一批落單的「兔子」們，問：「有看到陌野在哪嗎？」

「回鄭副，沒抓到巨鹿軍的陌野。」

奇怪了，他躲哪去了？難不知道他們在外面等著，寧願被蛇咬也不肯從沼澤地跑出來？

鄭曲尺看了看天，灰濛濛的天空雲層得很低，平原扯呼的風凌厲穿梭著，草地與野花早已戰慄地折服於地……估計要下雨了！

時間不待人，假如陌野寧死不屈，那這一次就算白費心計了。

「龔金牛，跟我帶一隊人進去搜！」

「好。」

鄭曲尺心中已有算，這幾撥人逃出來的路線基本與預料相近，但陌野他們卻不在其列，要麼他們反其道而行，專挑水蛇多的沼澤池地跑，要麼就是中途出現了什麼意外，導致耽誤了逃跑。

前者可能不大，再傻的人也不可能自投羅網，朝蛇窟跳，哪怕水蛇毒小，但也架不住一蛇一口咬啊。

所以認為陌野他們肯定出現了什麼意外，只需要原路回溯，肯定能在路上逮著人。

現在問題就是滿地的爬蟲跟水蛇了，跟龔金牛他們上灑了驅蛇，但哪有這麼多讓全部士兵都灑上，是以這深淥水沼澤，多還是有危險的。

於是跟龔金牛他們走在前面，盡量先驅趕走水蛇，這時一條長蛇掉下來，一半懸在眼前，一半鉤在樹枝上……

鄭曲尺倒吸一口氣，然後白著臉道：「自作孽啊。」

好在沒走多遠路程，龔金牛便探查到一些蛛馬跡，據泥地大片踩陷的腳印分析，有一隊人朝著南邊走了。

鄭曲尺顰起眉頭：「這個方向……是淤泥潭，他們如果真走這邊，本也走不遠。」

「水蛇不喜淤泥炭層的沼氣與鹽沼，倒是會選地方躲，不過連暗生都不喜的地方，人就更別說了。」

踩進泥潭一腳一個深陷，拔極為艱難，前面一大片積水的黑澤地還冒著氣泡，看起來就不適宜人類踏足。

「別起明火，這裡有沼氣。」

「是。」

這片泥潭地一片灰濛濛，再加上樹高大、可見度很低，遠的景象也看不清晰，人待久了，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陌野，你們若不想死的話，現在就趕出來吧。」

鄭曲尺龔金牛代為傳聲，預料他們肯定就躲藏在這附近，也能聽到他們說話。

「這片沼澤地有毒氣，人待久了就會中毒，你們現在是不是都有些口沉悶，無法呼吸？」

「上是不是也開始發了？」

見依然沒有人回應，鄭曲尺乾脆道：「既然你們執意送死，那就繼續在這裡待著吧，我們就不奉陪了，再過半個時辰，我們會進來替你們收的。」

見鄭曲尺他們當真打算掉頭就走，這時有人終於按耐不住：「你們鄴軍有什麼目的？」

「目的？放心，我們鄴軍並非喪心病狂、趕盡殺絕之人，只要你們巨鹿軍肯出手上的蒼玄令，我們鄴軍自會離開，不做任何持續危害巨鹿軍的事，甚至我上帶有解毒藥，你們若誰需要救治，我也可以幫你們。」

答話者不是陌野，而是其它人，從這一點來判斷，鄭曲尺敢肯定陌野出事了。

他本就傷勢未愈，又了元星洲一腳，假如再倒霉一點還被水蛇或其它毒咬了，雪上加霜，慘上加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鄭曲尺原本就對他憤恨不已，不得他只有更慘沒有最慘，如今說這話也不過就是假惺惺的客套一番，實則心是全然的幸災樂禍。

「你所說的當真？」

「自然當真。」

猶豫再三，巨鹿軍從水深半腰的沼池鑽了出來，他們上沾滿了泥漿，以樹藤纏繞住手臂，其中有一隊人架扶著陌野，他皮灰青，腦袋耷拉著，看起來況就不太好。

巨鹿軍最終還是向鄴軍妥協了，主要是他們認為六國試兵的輸贏遠不及陌野的命更為重要。

如鄭曲尺所猜測那般，陌野當夜傷勢加重，且躲避不及被水蛇咬了一口，這蛇的毒雖淺，倘若是平日里他自不放心上，可如今這種小毒卻讓他發起高燒，陷了昏迷。

他們本想尋些解毒草藥緩解，奈何到都是水蛇，唯避這鹽沼泥潭方擺了它們。

可他們剛躲藏不久，鄴軍便尋來了，對方既無殺戮滅絕之心，只為求取蒼玄令，且還有解毒之能解他們燃眉之急，是以他們也沒死犟到底，權衡利弊后，選擇答應了的條件。

「那就一手令一手葯吧，只是你們的陌副如今昏迷不醒，你們能自作主張嗎？」鄭曲尺問道。

一名背起陌野的將領也擔心他的醒來后的狗脾氣，但如今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假如再不給他解毒，他甚至都沒有再次醒來的機會。

鄭曲尺見陌野都病得陷昏迷了，說不定拖一拖他就嗝屁了？

「可以，但是你們要確保能替我們陌副解了毒。」

「我不確定。」鄭曲尺直接道。

他們當即對怒目而視。

鄭曲尺聳了聳肩，道：「我上的確配有一份解毒，但它的功效因人而異，你們陌副不僅是中了蛇毒吧，萬一他還有重傷一起，最後解了毒還是救不活，我可不擔這責任。」

這話倒也是大實話，於是他們從陌野上出了兩塊蒼玄令，卻只與易一塊：「等陌副的毒解了，我們自然會奉上第二塊蒼玄令。」

鄭曲尺對於他們的謹慎做法倒也沒意見，慢吞吞的掏出梅姨給配置的解毒藥，想說多拖一刻，陌野就能命該如此，可他偏偏命還的，直到服下解毒后，臉便以眼可見的速度好轉，不再似一開始的鐵灰青。

巨鹿軍面驚喜，紛紛稱讚其解毒藥有用，鄴國人雖然慣用卑鄙無恥下流的手段來贏取比試，但還算講信服。

鄭曲尺對此翻了一個白眼，知道你們輸得不甘心，但卻不知道你們這些大老爺們能比怨婦還更尖酸刻薄。

鄭曲尺沒盼死陌野，卻順利從巨鹿軍那邊得到了兩塊蒼玄令，這也算是從巨鹿國跟陌野那邊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沒有多作停留，帶著人就打道回營，就在當天下午，鄭曲尺便派人將四塊蒼玄令送到北淵國統帥侯飛擎面前，快刀斬麻地解決了六國試兵的事。

修書一封，上言：「鄴國時下正值風雨飄零之際，吾王出事，關於國運與鄴國上下百姓未來，我鄴軍心繫比試，更心繫於鄴國，自覺此番因故退出六國試兵失信於北淵國，是以甘願奉上四塊蒼玄令為信，有期之日可再興兩國邦之較量，堂堂正正分出高低勝負。」

侯飛擎拿到四塊蒼玄令與這一封信件之後，表一度扭曲變態。

雖然鄴軍認輸，等同於他們北淵軍贏了六國試兵，但細細一想來，卻又好像沒贏。

公輸即若也沒想到鄭曲尺竟來了一招釜底薪，將一場必輸的局面生生掰了平局。

「在費盡心思拿到了四塊蒼玄令后，方選擇主退出六國試兵，且時機與理由拿得恰到好，這一波名聲與鄴軍的威名實打實推出去了，他們鄴國哪怕沒贏到最後，卻也算是賺足了本。」侯飛擎簡直被鄭曲尺這一波教科書式的挽尊給氣笑了。

還堂堂正正分出勝負，放他娘的狗屁，他們鄴國敢嗎？

公輸即若見侯飛擎氣得不輕，顯然他這人向來就是贏要贏得漂漂亮亮，輸要輸得明明白白，可偏偏他遇上了鄭曲尺這麼一個「無賴」的打法，導致結果不上不下，拖泥帶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