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夜宴群舌（四）

這一句高調的囂，若放在戰場之上，那就是打算要跟敵方將領單挑，但倘若是放在宴會之上，那……也算是單挑了吧。

只不過前者是拿武力、兵來進行拼殺，而後者則是槍舌戰。

薄姬聞言，塗染猩紅的畔彎起：「好像……王上是有宴請人前來吧。」

一張口，其它人也都「茫然」四張起來，好像一副並不知的樣子，因為不想惹麻煩，乾脆置事外。

鄭曲尺角一。

裝，你們就繼續裝傻吧。

當宴會上不人的視線朝著鄭曲尺這個方向投注過來時，鄭曲尺也知道自己是遲早藏不住的，小聲跟元星洲討教道：「你說，我這個時候是直接站起來大聲承認，還是默不吭聲權當聽不見、等著最後被揪出來再回話？」

元星洲現在特別喜歡跟鄭曲尺聊天，因為很多時候一開口，他就會心變得很好。

他問：「你聽我的？」

「你經驗多，可以教下我最合適的方式。」

沒錯，想跟他學學經，增漲一些宮斗經驗、政治場面的八面玲瓏等方面。

「你就穩當地坐在這裡，有樣學樣大聲回應，是哪個癟三在問候他姑我啊？」元星洲的聲音並沒有刻意降低，聽著像是在與鄭曲尺講話，實則上他的音量整個宴會上的人都能清晰聽得見。

鄭曲尺頭皮一麻：「……」

他莫不是怕將人得罪得還不夠狠，打算火上澆油一把？

啪——

響亮的掌擊聲落下，沐金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鄭曲尺心頭一，趕看過去，果然，前方的沐金已經是氣得火冒三丈。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一雙鷹眼惡狠狠地盯著鄭曲尺與元星洲這邊，那眼神極其囂張跋扈，好似篤定他們不敢再說第二遍。

宴席上的達貴人，如今一個個就跟那鵪鶉似的，驚目噤聲，卻不敢言。

這時，一道更為清脆洪亮的聲音說道：「是哪個癟三在問候你姑我？」

此話一出，落針有聲，所有本來看向元星洲的視線，這一下全都震驚地落到了鄭曲尺的上。

沒錯，這句話是鄭曲尺按照元星洲訂製的標準現學現賣的。

不說其它人，連元星洲本人聽后亦是怔愣不已，他看向，眉梢如渡漆，眸含淺淺笑意。

鄭曲尺平時雖然慫歸慫，但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人，答應過的事便絕不反悔。

站起，約有些像要護著元星洲的舉，對上沐金那一雙掃過來的鷙鷹眼，挑釁道：「不是要找姑我的嗎？」

「你就是鄭、曲、尺？」沐金的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他落在鄭曲尺上的視線，十分歹毒，彷彿一頭眥出獠牙的豺狼。

看對方不打算善罷甘休的眼神，鄭曲尺就知道事不是忍讓一時、退避一陣就能夠解決得了的。

對上明顯這就是來找挑事尋仇。

如今已經沒有宇文晟給當依仗靠山了，對方肯定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敢肆無忌憚地當眾想與一介婦人為難。

若退不與其正面鋒，他只怕就會拿當柿子來了。

「怎麼？你人都找上門了，卻連我是誰都不認得？」

現在也就堅持一個原則，打死要將這氣勢給維持住了，既然元星洲希能表現得氣些，那就不當慫蛋了。

「好啊，好得很，我還以為宇文晟的夫人也會是一個蛋呢，想不到你竟如此有骨氣，好得很。」沐金瞇了瞇眼，貌似氣極而笑了，那笑意全是不懷好意。

鄭曲尺這人就是這樣，有時候遇上危險的事的確會沒膽，但對於難事從不躲避，反倒是要迎難而上。

抬起下道：「咱們鄴國的人，都不是蛋！」

這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就好像沒看見之前夜宴之上，一眾鄴國權貴對著沐金那一副阿諛奉承的卑微模樣。

沐金一聽，頓時樂不可支的放聲大笑了起來。

這不可笑嗎？

太可笑了，竟然睜著眼睛說瞎話，究竟有沒有看清楚現實？

如今鄴國除了忍氣吞聲、討好忍辱，毫無辦法，他們無能造就了鄴國如今這一番在風雨中搖搖墜的後果，他們甚至還妄想六國對他們的侵略能夠仁慈一些，緩慢一些……

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

他們南陳國想踩死一隻螞蟻，難道還需要特地徵求螞蟻的意見嗎？

自然是不需要的。

「是嗎？」

沐金終於停止了一個在夜宴上狂放得意的大笑，他忽然吐出一口唾沫在皮靴上，然後轉過對宴會上的所有人道：「本將軍最近腰部累，彎不下去了，有誰願意替我一臟鞋？」

這句話，起因是想與鄭曲尺鬥氣所使的損招，但它同時也是一種極其侮辱人格的行為。

在場的人，基本上都是在鄴國權貴圈呼風喚雨之人，如今卻被當眾要求給他跪地鞋……

眾人席下的雙手都攥起，僵著神，半晌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薄姬在寶座之上，濃艷的面龐暗沉似水，現在當真有些後悔剛才沒有阻止這一場鬧劇，反倒在背後推波助瀾了，如今鄙無知的村婦，一張便將南陳國的貴人給得罪了，恐還會禍及他們。

主要是薄姬本沒想過，這鄭氏村婦竟配合著元星洲一起如此膽大妄為，毫無顧及，究竟是愚蠢還是無知？

「有誰願意？」

徒然開口一問，這無形中一更沉重的力頓時給到了眾臣與其家眷。

不能得罪南陳國，要不然後果恐怕沒有人能夠承擔得起，薄姬在提醒所有人。

元楚華一直安靜地站在薄姬後，垂頭低眉，這時抬起臉，腳下，卻被事先一步發現的薄姬一計狠冷的眼神給生生止住。

元楚華臉一白，張了張想說什麼，但最後卻還是在薄姬強勢霸道的眼神中，妥協退下了。

就在眾人為難糾結之際，一位臣子而出了。

眾人一瞧，有些不認識，有些覺著眼，但薄姬卻一眼認出，這是木工令丞，並不是什麼重要職位的員，平日里也甚與外界接。

這個板朗的中年男子揖了揖：「臣願意，能為沐將軍稍盡微薄之力，是臣的榮幸。」

只見木工令丞快速躬蹲下，一屈膝、一膝蓋點地，他掏出一塊方才從家眷那借來的帕子，正打算給沐金拭時，卻聽見沐金懶洋洋道：「本將軍這雙靴不喜那，你上這一套袍的布料來拭倒是合適。」

什麼？！

拿當朝的袍來拭他南陳國將軍的臟靴？

這已經不是普通對某一個人的人格侮辱了，這簡直就是在嘲笑整個鄴國朝堂。

終於，不人開始憤怒了。

鄭曲尺看到這刺眼的一幕，雖然蹲跪在沐金面前的那個辱之人非，可一番同，也是咬牙切齒了。

國弱則被小人欺辱。

「站——」

剛想開口，卻被元星洲一把拉住，他道：「好好看看吧，這些人哪怕是被人腳踩在臉上使勁，哪怕是被當作丑角對待，也一樣不會去撿起曾經被他們丟棄在地上的尊嚴與傲骨。」

鄭曲尺聲音一啞。

只見那位臣子僵著子，許久，終是伏低子，掄起斑斕綉金的袖擺，一下、一下地拭著沐金靴子上面的濃稠濡。

鄭曲尺看到這一幕，眼中一下極為安靜，無波無瀾，談不上是失還是早有預料。

沐金角咧得大大的，他俯下的視線轉向鄭曲尺：「鄭曲尺，你還堅信鄴國的人都不是蛋？」

鄭曲尺沒有任何遲疑道：「對。」

就是故意跟他作對，他說什麼都唱反調，對與不對，是與不是都不重要，總之氣不死他姓沐的，就白姓鄭了！

沐金笑容一滯：「這樣的也是？」

他惡劣地踢了踢腳邊鞋的人。

鄭曲尺重重點頭：「是。」

吵架的時候，怎麼樣吵才能瘋對方？那就是當對方開始有理有據之時，理直氣壯之時，就各種胡說八道、東拉西扯，完全不按照他的道理走。

你有理是吧，嘿，那我就不講理了。

這時沐金徹底怒了，他一腳將蹲在前的木工令丞踢開，便大步朝著鄭曲尺的方向走去，但卻被一道低沉無聊的聲音喊住：「沐將軍，別太過了，這裡畢竟是鄴王宮。」

沐金倏地轉過頭，看向對面的侯飛擎：「多管閑事，與我沐家的事，與你侯飛擎無關？」

侯飛擎正彈了一顆花生喂進裡，他沒看任何人，視線只盯注在酒水上：「你與的事我管不著，可我是來參加夜宴的，你若毀了這一場夜宴就與我有關了。」

沈堂中本來正在看一出好戲，還別說，這宇文晟娶的這個妻子還真夠橫的，但聽侯飛擎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道理的，他也說了一句：「好了好了，就當是給王后一個面子，咱們就好好坐下一頓食盛宴吧。」

常年在外打戰，沈堂中還真沒有時間好好驗一下貴族們奢靡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可以私慾公辦解決，自然就該好好一番。

鄭曲尺在侯飛擎開口替攔下沐金前來找麻煩的步伐時，就看了過去，又轉眸看了一眼在座濟濟的鄴國朝，還有那一位高高在上的鄴國王后。

這些人，竟懦弱至此。

被人侮辱、群嘲至今，竟無一人站起來過，竟一人都沒有。

若真是能退一步海闊天空，鄴國如今便不至於到隨便一國將軍，都能欺辱到王室頭上的地步，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就該祭出打狗捧，而不是給狗跪下喊爹！

薄姬眼見有人出來攔擋，這才不由得暗鬆一口氣，激地看向出言相勸的沈堂中與侯風擎：「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便當給本宮一個面子，你們好生用宴觀舞，那宇文鄭氏出寒微，講話鄙不堪，也實屬正常，還請沐將軍寬宏大量，息怒息怒。」

「當真是大開眼界了，原來當今的鄴王后，便是靠這樣卑躬屈膝的手段去應和它國使臣，才能茍活至今啊。」

在薄姬的話音剛落，接著便是一道極為諷刺的嗓音接上。

鄭曲尺一抬頭，便側臉看向旁的元星洲，目敬佩。

這人的是真毒啊。

而且他的毒是不會男、敵我與尊卑，但凡他聽不耳的言辭，都要地噴上一噴。

薄姬倏地看向元星洲。

而沐金方才因為太著急想收拾鄭曲尺，倒是忘了一開始就是這小子在旁教唆的。

「他是誰？」沐金也不傻，鄴國的人敢這樣諷刺鄴王后，還沒有立即拖出去斬首的，份自然不簡單。

「他是誰？」薄姬冷笑一聲，也惻惻地看向元星洲：「本宮也想問一問，你到底是誰？」

「王上有聖令傳達~」

殿門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大太監總管認準了時機正領著一隊宮侍，進了夜宴會場。

宴會之上的所有人都到有些意外，與就近旁之人換了一個眼神，便起迎旨。

有多久了，鄴王沒有親自印璽傳達聖令，如今卻突然宣旨，是為何事？

除了三位外使臣，在場所有人都得跪下接旨，包括王后。

這不是口諭的那種，而是代表鄴國天子份的鄭重宣令。

「孤近日幸得尋獲大世子元星洲，今日在此特地宣布，晉封吾兒星洲為監國世子，與閣大臣一同監理國務。」

這聖旨一宣布，在場的人本不該意外的，眼下卻都有些震驚了。

鄴王對大世子的態度，簡直就是明晃晃在打王后的臉，他們悄然覷向薄姬，只見臉鐵青，雖然努力維持冷靜的模樣，但過於抿的紅還有用力瞪大的眸子，都在顯示心的波。

「吾等領旨。」

薄姬雖然知道鄴王的打算，但見他將事做得如此之絕，還是沒辦法平靜接。

監國世子……呵。

這個老東西，是當真要與撕破臉皮了。

他以為就元星洲這麼一個在宮中無基、無可用之人的大世子，當真能夠在監國的位置上坐很久？

有薄姬在，這老東西將元星洲捧得越高，最後也只會摔得越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