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一切，但他斗不過自己的另一面。

這也是他為什麼之前會說他其實不需要心理醫生，他知道自己的癥結在哪，他認為，只有他自己走出來了，才能親手把這個癥結拔除掉。

但關鍵是，怎麼走出來。

顧妄言起自己的袖：“因為這些。”

那些傷痕。

這點，他也聽沈向霆說過，陸放對他施以了調教手法。

“所以你就認為自己沒資格喜歡向霆？你覺得……”容渙斟酌了一番，還是說出了催眠時從他里冒出來過的字眼，“自己臟了？”

“臟了，”顧妄言說，“心都臟了，恨不得就像哪吒一樣剜剔骨，把自己切碎片，用水洗凈這軀。”

容渙沒說話，這小朋友對自己是恨到了骨子里啊，這濃濃的恨意。

“我對霆哥的喜歡算什麼？可能一文不值吧，曾經的喜歡在遇上陸放之后就可以放棄，被陸放完了，又恬不知恥地回來他邊，企圖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這太無恥了不是嗎？這世間哪有那麼廉價的？說有就有，說沒就沒，說重來就重來。霆哥他倒了幾輩子的霉才被我這樣作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噠——”容渙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顧妄言停住。

桌上擺著一個銀牛頓擺球，五個球，容渙拉起左邊第一個，松手——

清脆的輕響后，右邊第一個球彈出。它回落后，左邊第一個球又被彈出，如此反復。

顧妄言的視線跟隨著這兩個球。

容渙的聲音傳進他的腦海里：“這世上哪有什麼永恒啊，你不是特例。放棄一段你覺得沒有未來的這是明智之舉，你是個聰明人啊。

“遇到陸放，是你的不幸，沈向霆的幸。

“你運氣不好，遇到了一個渣男，這不是你的錯。當你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你并不知道你遇到的會是個什麼人。

“如果他是一個好人，以后你的生活里就沒有什麼沈向霆。那個人他治愈了你，讓你相信，你們會過得很幸福。

“在這個人生里，沈向霆失去了你，是他的不幸，是他自己不夠努力，不知道去爭取。你沒有等他的必要。

“你放棄了沈向霆去追逐那個對你好的人，這有什麼錯的？要我說啊，你做得太好了，就該治治沈向霆這種男人，喜歡不知道去爭取，悶在心里誰知道你喜歡別人？

“言言是沒錯的，言言能有什麼壞心眼呢，像言言這樣的小可，他還不知道捧著你，是他傻。

“哎，可惜啊，沈向霆這傻小子打小就運氣好，明明失去你了，老天爺卻又給了他一次機會。

“你遇著渣男了，他才有重新追求你的機會，這就是他的幸。

“是你重新給他機會，不是你的錯，懂嗎？”

“噠”的一聲，容渙又打了個響指。

景恒曾經調侃過他，說心理醫生比的就是洗腦能力，誰能力好能把病人給洗腦了，誰就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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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渙現在就是在強行給顧妄言灌輸新的觀念：轉移不是錯，撞了南墻再回頭也沒關系。

顧妄言抬眼，看容渙。

是他重新給霆哥機會？

怎麼會是他給機會……

顧妄言的眼神微微怔了怔，“我曾經也以為，我遇上的是一輩子。”

顧妄言的眼眶紅了起來，他像個迷失了方向的孩子一般看著容渙：“容醫生，我曾經特別陸放，迷失在他為我締造的好愿景里無法自拔，我一直堅信著我們能過一輩子，那個時候我心里都沒有霆哥。我開心的時候，難過的時候，無助的時候，心心念想的都是陸放，而不是霆哥。霆哥就像從我的生命里消失了一般。”

容渙愣了一下。

原來這就是他心里的矛盾點。

太一個人，卻錯了，便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再去另一個人對他的好。

因為曾經，是他自己親手丟掉了自己的。

他這是……在自我懲罰啊。

容渙微笑著說：“他活該嘛。是他把你弄丟了的，你上別人又怎樣，這段里你并沒有錯啊，你只是單純地去一個人，對自己的伴忠誠。只是你錯了人而已，這并不是你的錯。”

“你不懂……”顧妄言說，“我像個傻子一樣，不知道他喜歡過我，不知道他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被另一個男人玩弄致死，他都不在乎，甚至還要為我付出生命。可也正因為我是真心實意地過陸放，才會覺得自己現在回頭對霆哥來說一點都不公平。我本就沒有資格去回應他的。”

容渙聽得有點懵。

這與向霆跟他說的不一樣。

據他所知，向霆說他沒有跟他表過心跡，小朋友是不知道他在之前就喜歡著他的。

他為什麼用的是“喜歡過”？這說明他知道啊。

玩弄致死又是？這詞好嚴重。

顧妄言抬了抬眼說：“容醫生，你就當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吧，夢里面我跟陸放在一起八年，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付出了一切最后還賠上了命，霆哥為我犯了法，賠了命。”

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嘲諷地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容渙會把他當怎樣一個神經病。

容渙一怔。

這聽起來很荒唐。

可是他竟然會覺得這個簡述更符合他現在的病癥。

容渙笑著說：“沒關系，我們在不是治療，不如你跟我說說你這個很長很長的夢？就當是朋友之間分夢境，聊聊天而已。”

顧妄言笑了一下：“好。”

他愿意傾聽，他便說。

他本來沒想過要跟誰說，也沒有人會相信，他會被當一個神經病送進神病院。

這還是他重生后第一次跟人說這個事。

也許是因為容渙做為心理醫生給人的那種安全，也許是他沒有當真只是想聽聽故事，總之他告訴了他。

上輩子那個愚蠢又悲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