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兒，保重。”

    兩人昔日在天牢裏的一幕幕，這麽多年來程狗的音容笑貌，不斷在張武腦海裏浮現。

    苦練短刀，學得千刀萬剮之。

    在永昌天牢裏，裝病癆鬼，默默守護在自己邊。

    回大坤老宅拿東西，程狗老邁不堪，在巷子裏那一句“武哥，帶我走吧”，張武至今記憶猶新。

    這世上能讓他完全信任的人，除去已故的親爹馬六，就隻有程狗一人。

    而今他也去了，從此自己再無依靠。

    “準備喪事吧。”

    張武忍著悲意，朝門外的蔣凡生吩咐道。

    不多時，黑龍門激起沉重的金鍾之聲。

    “鐺——”

    “鐺——！！”

    掌教仙逝，弟子們哭聲片。

    張武為程狗守靈半月，日夜誦經。

    並親自抬棺，將狗兒葬於後山，與自己作伴。

    “師父，朝聖宗……”

    蔣凡生守在門外，期盼張武賜下寶，以解宗門危機。

    然而張武隻是展開紙張，提筆寫了一幅字，丟給小蔣，便繼續閉關。

    ……

    前去朝聖宗的路上。

    蔣凡生心裏忐忑難安。

    他知道自己師父很強，可朝聖宗有陸地神仙撐腰，師父什麽寶貝都不給，隻丟過來一幅字，小蔣總覺得像去送死。

    不過，這些話，他可不敢與同行的弟子們講。

    更不會傻到拿出張武的東西來顯擺。

    宗主離去，群龍無首，大家不能坐以待斃，長老們決定先派人去朝聖宗談判，若損失一些代價，能保住宗門，最好不過。

    “我們此行，一定要拿出強勢的一麵，將朝聖宗的人狠狠鎮住。”

    “不錯，談判要講究氣勢，即便不敵，也要視死如歸，讓敵人明白對我們出手，會付出巨大代價。”

    “衝！”

    眾人拳掌，快馬加鞭趕路。

    大長老蘇恒遠出自大坤，巔峰大宗師境界，修煉過張武傳下黑龍影衛的諸多神功，實力不俗。

    這一路上不停給眾人壯膽，也不知在鼓舞大家，還是鼓舞他自己。

    蔣凡生都覺得有去無回，旁人越是如此。

    終於有弟子憋不住問道：

    “若朝聖宗不答應談判，看不起我們，直接手，該當如何？”

    隊伍一下子安靜下來，蘇恒遠滿頭白發梳理得一不茍，狠狠剜了自己的親傳弟子一眼，冷聲訓道：

    “你若怕死，便不要跟著老夫，自己滾蛋。”

    這弟子一時間臉漲得通紅，卻不敢頂撞自己師父，隻是咬牙表態道：

    “黑龍門，沒有怕死的兄弟，朝聖宗若手，徒兒定死在師父你前麵。”

    “好，有誌氣！”

    蘇恒遠滿意地點頭說道：

    “宗主他老人家臨終之前，說過誰能解決此次危機，誰便接任掌教之位，他如此安排，定有深意，你們信不過我，也該信得過他老人才是。”

    作為開宗祖師，程狗在宗門裏的地位毋庸置疑，弟子們對他有信仰崇拜，眾人神都是一振。

    ……

    朝聖宗，與祭神宗一樣，同修祈禱祭祀之法。

    兩宗經常因信仰衝突、理念分歧，而發生衝突，領地接壤兵戈不休，隔三差五流河，比八荒中心地帶那些古國還要打得兇。

    直至最近這十年，朝聖宗攻祭神宗境，占領了大半的地盤。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搞信仰的宗門，最是難纏，一個個悍不畏死。

    尤其底層百姓，反抗兇猛，不服統治，占領了地盤也讓你不得安寧，四造反。

    這個時候，便顯出了熱兵的厲害之。

    隻需千人持槍，便可鎮一座城，不需要練武，普通百姓持槍也有戰鬥力。

    但花費巨額財富，從黑龍門買槍炮，怎麽比得上直接將整個宗門據為己有來得爽快？

    從一開始，朝聖宗要占的，就不是黑龍山脈裏的鐵礦。

    隻要你退一步，我便讓你步步退，直至退無可退，宗門崩潰。

    蘇恒遠帶人來談條件的事，朝聖宗主早已知曉，還知會了領地的各城池，讓把人放進來。

    不然是踏別宗領地，遭遇的阻擊，便幾乎可以讓蘇恒遠他們死在路上。

    經過月餘的趕路，馬都瘦了幾圈，隊伍終於來到朝聖山下。

    仰頭去，山嶽直雲霄，氣勢磅礴，霧鎖峰腰，給人極強的迫。

    “不愧是頂尖大教。”

    在守山弟子們輕蔑的注視下，蘇恒遠帶領眾人徑直上山。

    直至來到山腰，著正在打坐冥想的門弟子們，每一個人都帶著一種神聖莊嚴的氣質，眾人忍不住震撼起來。

    修祭祀，弟子們常年禱告，心靈純粹，信仰堅定，久而久之整個人都會發生變化，如神如聖，獲得神力量的加持。

    似乎是想給黑龍門眾人一個下馬威，蔣凡生他們才頭，便有無數高手看過來，各個神冷淡，令眾人如墜冰窖。

    蔣凡生攥著懷裏的那副字，表麵鎮定，心驚慌。

    這場麵，這麽多高手，踩死他們像螞蟻一樣，直讓小蔣在心裏求爺爺告：

    “師父，你可得給點力啊！！！不然你徒弟就死翹翹了！”

    朝聖宗僅派出一位執法堂主，穿紫紅長袍，華貴十足，連長老都懶得出，明知故問道：

    “不知諸位來我朝聖宗，所為何事？”

    蘇恒遠抱拳嚴肅說道：

    “我們來此表明嚴正立場，朝聖宗應該保持克製，避免任何加劇張局勢的行，有什麽事大家可以坐下來協商，兵戎相見對誰都沒有好。”

    執法堂主錯愕了一下，失笑出聲道：

    “就憑你們小小的黑龍門還想協商？”

    蘇恒遠攥拳頭，臉鐵青道：

    “世人都說朝聖宗的弟子聖外王，修養深厚，天下無雙，這便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客？你們不是客，而是送上門的人質。”

    執法堂主搖頭說道：

    “我看你們就留下來吧，我朝聖宗大獄最近人，給爾等每人留一個位置，什麽時候把你們黑龍門的看家絕學全都代了，什麽時候再離開。”

    “你敢！！”

    蘇恒遠怒目而視。

    盡管來時心裏早有準備，朝聖宗的蠻橫還是讓他難以接，更沒料到人家本不講理，直接就要扣押眾人。

    蘇恒遠心中悲憤不已。

    落後就要挨打，實力不行就要挨欺辱，此乃萬古不變之真理，人家欺負你，隻因為你弱，完全沒有什麽道理可言。

    蔣凡生在旁邊也是火冒三丈，有些看不下去了。

    頭可斷，可流，但出門在外的氣勢萬萬不能丟。

    丟了麵子事小……不，這事不小！

    以後很可能會為心魔，一輩子都無法修陸地神仙。

    眼見黑龍門眾人殺氣騰騰，執法堂主當場便被氣笑了。

    “難道你們還想在此手嗎？”

    “老夫倒要向你討教一番。”

    蘇恒遠冷著臉說道：

    “若我贏了，放其他人離開。”

    “你沒資格談條件。”

    執法堂主說道：

    “你們放下兵，還可留得一命，若敢反抗，殺無赦。”

    “轟——！”

    四麵八方幾千弟子轟隆一下全都站了起來，麵無表盯著黑龍門眾人，氣勢匯聚，讓天地一下子變得無比肅殺，直令蔣凡生雙發，頭腦空白。

    蘇恒遠也是麵慘白，心裏有些後悔來談判。

    這些年，黑龍門順風順水，發展迅速，幾乎沒遇到過什麽大劫，從上到下都自視甚高，太看得起自己……

    今日才知，在人家眼裏，黑龍門上下皆是豬羊，任人宰割。

    但，就算是死，也要展現出黑龍門弟子的。

    “大長老，不要衝。”

    就在蘇恒遠鼓氣，將要手之時，蔣凡生突然拉了他一把，頓時令他氣勢一瀉，擰眉頭。

    “嗯？”

    小蔣往前兩步，站在眾人之前，獨對朝聖宗幾千弟子，昂首道：

    “衝的事，還是讓我來做吧。”

    “？？？？”

    蘇恒遠有些懵，黑龍門其他弟子也呆滯了，朝聖宗的弟子更是人人錯愕。

    此子是……腦子有病嗎？

    蔣凡生雙手叉腰，左右都是死，要死也得裝起來，絕不能慫，當下怒不可遏喝罵道：

    “呔！爾等鼠輩，速速俯首，否則休怪本尊拿出洪荒法寶，滅你朝聖宗道統！”

    “……”執法堂主。

    “……”蘇恒遠。

    “……”眾人全都像看傻子一樣瞅著蔣凡生，不人麵孔搐 ，滿心無語。

    “休得胡鬧！！”

    蘇恒遠麵黑如炭，真想一掌這家夥拍翻在地，免得丟人現眼。

    蔣凡生環視眾人，認真說道：

    “大長老，我沒有胡鬧，你們先走，我來殿後，若這些人敢手，朝聖宗定有大禍。”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能耐，能滅我宗道統。”

    執法堂主麵帶殺意，懶得與這些人浪費時間，心跳呼吸與天地磁場的運頻率結合在一起，青黑大手張開，仿佛五指山鎮下來，一下子模糊了眾人的視線，讓人產生了一種神都要被扁的窒息。

    蘇恒遠正出手，驟然間，蔣凡生從懷裏掏出了那副字，用力一抖！

    “轟隆！——！！”

    朝聖山上像是打了一道閃電，轟在每一個人心頭，令所有人神劇震。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悲”字。

    但看在眾人眼裏，卻似天塌地陷，末日來臨，眾生皆悲。

    一天地枯寂，萬絕滅的悲意，讓山上的花草樹木都在凋謝。

    草枯了，樹葉黃了，秋風蕭瑟，漫天落葉隨風飛舞，猶似人之黃昏，黯然傷神。

    所有人都到影響，緒低落，悲魔上，一莫名的熱流上腦，不知為何眼角發燙，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這是什麽神通？”

    執法堂主麵驚恐，一邊流淚，一邊盯著“悲”字，難自，心頭手的念頭完全被瓦解，甚至心靈神悲到極致，抑鬱萬分，讓他產生了自殺的念頭。

    山腰上唯一不影響的，隻有蔣凡生。

    幾千人神悲慟，莫名其妙熱淚盈眶，直看得他張大，震撼難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愣神過後，他難忍興之，渾激得忍不住抖。

    “師父，牛上天了！！！”

    修煉武道，拳腳為次，心靈為上，悟天道，縱一切，以心無間，以無上神染蒼生。

    一念破滅山河。

    一念滄海永恒。

    一念，萬都要跟著我走。

    這才是真正的武道通神！

    拳腳之力再強，永遠做不到無聲無息控這麽多人的心靈。

    “師父已不是人，而是神！”

    山腰上的異變，眾人皆淚，很快便吸引了山頂上朝聖宗主的目，形似電，幾個縱躍下至山腰，一眼去，即便他是陸地神仙，見多識廣，也難掩驚駭之。

    而後，他看到了那個“悲”字，到了其中神之又神的神力量，宛若佛陀哭泣，神靈落淚，天地宇宙皆悲！

    盡管他一瞬間調和天人，整理心境，收攝心神，做出了很多抗爭，想要不被影響，但依舊無用。

    往日的橫仇，一幕幕重現，淚水滴落，仿佛一瞬間便悲了千年。

    驀然回首，親朋好友皆逝，舉世而無一人能談心。

    即便屹立於人世之巔，又有什麽意義？

    又有誰能長伴？

    朝聖宗主驟然失控，止不住的抹淚痛哭，悲上心頭。

    既然舉目無親，活著沒有意義，日複一日都是煎熬。

    不如歸去！

    “快跑。”

    蔣凡生高舉著悲字，心急如焚朝黑龍門眾人傳音，帶著眾人撒跑路。

    經過最初的興，他很快便冷靜下來。

    師父這副字，隻能讓這些人回憶起悲慟之事，陷難過之中無法自拔，不足以殺人。

    等悲勁兒過去，這群人還不得將大夥千刀萬剮？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眾人瘋撲至山腳下，搶了馬便狂奔。

    而山上的眾人，很快從悲痛中緩過來，隻有朝聖宗主，被撼了道心，之後的日子裏，每天無緣無故落淚，蜷在屋子的角落裏，不吃不喝，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境界消退，修為都快喪失了。

    直至這一日。

    唐展咳著來到山上，一聲斷喝：

    “醒來！！！”

    這才震散了朝聖宗主的悲魔。

    了解完事的經過，唐展一聲長歎。

    “武哥兒，總算長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