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心疼，幫畫了，卻連這點謊也圓不好，又罰了更多的畫，害他不得不去跟先生說。

堂堂一國太子，多人想見還見不到，放著那麼些名師大儒不拜，天天跑去跟一丹青先生侃大山。禮也送了，好話也說了，甚至還搬出了太子的名頭威脅，皮子都快磨破，這才把人說服。

小姑娘心氣高，他怕知道真相後，面子上過不去，就編了這麼個謊，讓拿粘出來的畫給先生，這才把這樁心頭事徹底給了了。

小姑娘心思單純，還真以為先生放過，是因為那幅畫，屁顛屁顛來東宮謝他，眼裡全是笑。

忙活了那麼些天，他原是累極了，可瞧見眼裡的星星，所有疲憊就跟冬雪見春一般，自己就沒了蹤影，滿腦子只剩兩個字：值了！

一晃數年，當初天真的小丫頭也長大啦，都敢來套他的話了。

衛燼哼笑，眸底流淌出些許寵溺，竟頗有幾分得意，放下書，又換回那副可不可及的帝王凜然姿態，負手在背，佯佯幾步走到姜央面前。

「姜姑娘若是真想出宮，也不是不行，朕準了。不過……」

環視一圈，他睨著驚惶的大眼睛，似笑非笑，「上朝之前，朕摘了一枚玉扳指，就放在那張紫檀木案上，現在下朝回來，扳指卻不見了。姜姑娘一直在這屋裡待著，可是知道些什麼？」

他聲音瑯瑯，一氣兒說完所有話，面不改心不跳，好像真丟了東西。

可負在背後的手，卻是趁姜央茫然扭頭看桌案的工夫，悄悄摘下指上的戒筒，藏進袖籠的暗格里。

隔著一道窄窄的門，小祿由不得倒吸一口氣。

這……莫非就是宮廷失傳已久的……瓷大法？

第13章 、長公主

真真是個不講道理的人，自己弄丟了東西，反賴到頭上。

姜央嗔圓了眼，撇開臉哼道：「我沒拿！」

衛燼低頭一笑，背著手繞室緩步遊走。

剛才那一番打擂，還真給他提了個醒兒。銅雀臺是真的太遠了，而坤寧宮也算不得近在咫尺，他每日想見，還是得繞遠了路。究竟如何才能每日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人……

古有曹植七步詩，而今寥寥數步之，他也有了番思量，回朝姜央一抬下，「朕是個講道理的人，姜姑娘若是能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朕自是不會冤枉好人，相反，還會同你道歉。可若是拿不出來……」

衛燼聳肩，長出一口氣，抱臂道：「那就只好請姜姑娘賠朕一個了。」

賠？用的東西怎麼賠？這是還想從上算計點別的吧。想不到啊想不到，不過是在西苑拘了三年，竟變得比小時候還要壞！

姜央手指握拳，在袖籠里微微抖著。

「怎樣？考慮得如何？」

衛燼歪下腦袋，眼角眉梢不經意間掛起氣，饒有興趣地研究眼睛。

清風自窗外湧，輕輕掠垂在耳畔的幾鬢髮，他指尖了，不自手幫勾開。手才抬起，就被一把攫住，拉過去狠狠咬了一口。

「嘶——」衛燼倒吸口氣。

門外的小祿也跟著屏住了呼吸。

乖乖，這可真是在太歲頭上土了，上一個敢這樣跟陛下板的，墳頭草可都淹沒腳踝了！

姜央卻是半點不怵，咬完便嫌棄地一把甩開，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揩，欠道：「陛下年事已高，健忘，記不清楚事是常有的，臣不敢您這一聲歉。這扳指又是個小件，隨手一擱，或是走在道上不小心丟了，都有可能。既然這事臣趕上了，那臣也不好推辭，左右今日也無事，臣就勉為其難，幫陛下出去找找。倘若能找到，那是陛下之幸；找不到，那臣也只能勸陛下一句，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若無莫強求。」

說罷，也不等衛燼點頭，便優優雅雅退出屋門。

小祿在外頭早嚇得快沒了人形，還不忘出聲提醒：「記得關門，陛下年紀大了，吹不得風！」

衛燼簡直氣笑，年事已高？年紀大了？這是有多嫌他老？

「死丫頭。」

他輕嗤，一甩袖子往裡走，不想搭理了。可手上的牙印卻似烤著火，人雖已走遠，屋裡卻還留有的氣息，無不在，縷縷滲進皮，擾得他心煩意，再也無法冷靜。

地心裡磨半晌，他沒忍住看向窗外，寒沉的眸子攏起愧，著眉心沉沉一嘆，到底是追了出去。

太池畔煙柳陣，長長的絛剛了新芽，風一來，翠娉娉裊裊，像人纖細的楚腰。

日頭正好，金芒過稀疏的葉子過來，腳底鵝卵石鋪就的路斑斑駁駁。姜央踢著石子拂柳而行，天生一副好段，無需刻意款擺也賽柳。可面容卻凝著輕愁，攢眉一嘆，柳也悵然。

唉，這一架吵得有夠無聊的，明明是過來同他和好的，怎的就鬧了這樣？

等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他最驕傲了，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可能低頭，否則三年前也不會是那樣的死局。計較起來，這二十餘年，他還真沒向任何人低過頭。

最後還是得自己著頭皮去服。

可是鬧這麼難看，要怎麼收場啊？真不該意氣用事的……

姜央懊恨地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