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屏幕兀自亮起,又在久耗後熄滅。
車子開過枕春公館附近的小春山路,鄧銳特意在那個彎道悄悄減了速,但是后座半個字都沒有,他松出一口氣,繼續恢復了正常車速,朝前開去。
從會所到老宅的車程過半,程濯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忽然出了聲:「那房子現在的碼是多?」
什麼房子也沒提,他名下的房產何其多,偏偏鄧助理就知道自家老闆說的就是枕春公館。
「還是原來的碼,門衛那邊說沒人過去。」
程濯知道那人指誰,臉上表沒什麼變,就像那天在譚馥橋隔窗看見截然不同的,也沒有任何人能發現他的異常。
鄧銳自覺沉默,只當話題已經過去。
半晌後,后座忽然傳來一聲意味難明的——
「哦。」
人猜那是不是一種錯覺式的委屈。
鄧銳整個神思都被這聲短音驚到,回顧後才恍然,應的是他那句「門衛那邊說沒人過去。」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找個臺階給老闆下,只聽老闆倒是毫無扭地下了通知。
「前面掉頭吧,去看看。」
這通知像等了許久,真聽到了,鄧銳心才落地,沉沉應了聲。
「好的。」
房子定期有人打掃,桌柜上點灰不落,乾淨倒是乾淨,只是長期沒人住,燈明牆淨就缺了一種煙火味。
鄧銳心極複雜地看著男人打開客廳的電視,形單影隻立於影中。
屏幕上連了這房子的戶監控和訪客記錄儀,就看著男人的作毫無停頓,甚至不需要在數以千計的歷史記錄里多加翻找,就練調出來前年七月份某天傍晚的一段歷史錄像。
屏幕里的孩提著一個保溫盒,長頭髮,皮白,穿靈氣十足的小黑,一雙乾淨的眸子懵懂地湊近屏幕,溫聲說著:「程濯,我來了。」
視頻很短。
沒有人按暫停,就會一遍遍地重複播放。
那句錐心的「程濯,我來了」,聽久了,像某種人的魘境一樣難以逃地循環著。
鄧銳不敢出聲打擾,當個形人站在一邊,直到程濯猝不及防地關了屏幕,聲影兀靜,他慢一拍才反應過來。
而眼前的程濯,目始終清明。
遙控往旁邊一扔。
「你就在這,我去一趟樓上。」
「好的,程先生。」
徑直去了孟聽枝曾經說過空曠到嚇人的浴室。
他那時候不覺得空曠,冷淡風的裝修里必然就是要有足量的留白,才能在疏落有致的格局裡現出設計風格。
可這會兒,他環顧這些暌違一年的大片深與零星暗金,真冷的,一看就是小姑娘不太喜歡的調子。
落地木臺上還剩半杯手工蠟燭。
程濯憑藉記憶從旁邊的儲櫃裡翻出一盒火柴,燭芯可能是沾了氣,燒了好幾火柴才點燃,他火柴梗的手指都被灼得有些疼。
再打量四周,還是冷的。
這點暖本不夠用。
沒再繼續待,他吹滅蠟燭,去了隔壁帽間,兩側通頂的玻璃壁櫃裡,琳瑯滿目仿佛裝店,鞋包俱全,排列嚴整又不失。
這大概是整個別墅最有活氣的地方。
包嶄新,新到他這樣過目不忘的好記,腦海里竟然沒有一星半點孟聽枝穿用過的印象。
中央的島臺上鋪黑絨方巾,有那塊香檳的寶璣,有那條梵克雅寶的紅玉髓手鍊,有他自以為用過心送的諸多禮。
無一不陳列在此。
一樣也沒帶走。
送的時候,次次都歡天喜地,每每問及,都一臉溫笑意說喜歡得不行,那樣喜歡,也不見帶走一件。
小姑娘裡是不是沒真話?
揮擲千金,原本都是買來哄高興的,心裡跟他算得清清楚楚,從沒當真,最後反過來哄他,幾句話就他信了,當真以為自己是個可圈可點的男朋友。
徐格說孟聽枝這姑娘不簡單的時候,誰都不信這話,喬落說徐爺這是狐貍見多了看誰都像妖。
程濯這會兒心想,狐貍那些招人人都見爛了,算不得好本事,他這隻烏才是真厲害,鈍刀子磨人,不聲不響。
如果沒有壽塔寺那一行丟了打火機,很可能他跟孟聽枝就只是院一面之緣,他很快就會忘了那個像背書一樣講解作品風格、只給他留一個後腦勺的院學生。
連句俏皮話都沒有,泛善可陳到沒有記憶點。
可偏偏那隻鑲嵌綠鑽的打火機,在一個他厭了燈紅酒綠的夜晚,給了他再聯繫的契機。
後來程濯也問過,那時候從壽塔寺回來為什麼要留下他的打火機。
小姑娘坐在他上,環著他的脖子。
目純得人生不出一懷疑。
「我就是想,萬一我以後真的很想你,可以借著去還你打火機,再見你一面。」
氣氛太好,他都忘了他們先前的一面之緣在院,那天都沒怎麼看他,怎麼就忽然在壽塔寺偶遇,回程路上憂心起萬一以後很想他?
那時候怎麼會很想他?
那時候程濯完全沒往深想,只暗自以為小姑娘太喜歡自己了,後來他送了多打火機給,真要想借著打火機來見他,不知道見多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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