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一直等在這裡，等一場一定會到的雨，等一艘再也不會回港的船。

*

佟聞漓知道，等不回一艘再也不會回港的船。

但沒可去。

堤岸的木板閣樓里是等謝了的石斛花，積攢了許多的錢財沒有了意義。

就這樣站在岸邊，青黑的天到的頭頂，跟第一次來到西貢的時候一模一樣，腳底下的石子膈得疼。

那個時候的阿爸說，那是因為他們在海面上漂泊太久了，落到地面上的時候，再次重回大地，就像快要枯死的玫瑰重回土壤一樣，有的能繼續活下來，也有的，就會死在那不適合自己生長的土壤上。

從來都覺得，才是那朵會死在西貢的玫瑰。

日夜思念故鄉，思念中國，思念廣府，思念嶺南。

阿爸卻能活下來，他悄無聲息地背起生活的詛咒，為的就是當初佟姑姑那一句「來越南吧，好歹我在越南還有點生意，總不會讓你們父倆活不下去。」

然而事實卻是，姑父的場子裡要申請牌照的時候，要用一個外籍的殘疾人信息，佟阿爸就是最好的人選。

等事弄好了，父就住到了堤岸。

這兒定居著許多像他們一樣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來到西貢的人。

坐在那高高的門檻上，想念廣東熱騰騰的一碗腸，聽著隔壁那條街上各種喧囂嘈雜的聲音，學著這裡的很多適齡青年一樣，背起書包，念完本應該埋頭苦讀的高中。

農民工子弟學校里，著一口生的越南語，在歸家之後去租來的田裡修剪玫瑰，也會在休息日擺攤賣。偶爾抬頭，瞧見西邊落日餘暉里紅的晚霞，被西貢的暮驚嘆到的同時想到故鄉的天，是不是也是這樣同樣的。

十七歲的時候，知道原來背井離鄉，原來是那樣那樣難以訴說的覺。

來這兒的第一年除夕，佟聞漓難捱對故鄉的思念，就問佟谷洲，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回到故鄉，回到中國。

佟谷洲安說，等上完大學，有了賺錢的能力了，就能回到中國去。

佟聞漓為此很努力，即便越南語對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為了能早日回到故鄉，總是樂此不疲的。

因此謀劃著名帶著來福去賣花，打算把回鄉之旅提上日程。

「攢錢，買兩張船票。」堅定地說到。

佟谷洲喝著點土燒酒，久經風霜的臉紅彤彤的，「一張就行。」

「一張？」

「你阿爸我就不勞我們小阿漓費心了。」他紅著脖子，笑意盈盈。

「什麼意思，阿爸，你不回去嗎，我們是一塊來的，當然也要一起走。」

佟谷洲擺擺手：「等你長大了，阿爸就老了，老頭子折騰不了，我就在這兒，這兒好的。」

「可這兒，不是中國。」佟聞漓停下數錢的作，秉直子，坐到佟谷洲的面前，「阿爸，我想回家。」

強調了一下：

「你不用擔心。」

「等長大了，我養你。」

西貢的那個除夕里，十六七歲的就那一個夢想：

「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

而現在，這個世界上，沒地方可以去了。

再也沒有人，能不計回報的，那樣了。

變了一個遊在異鄉的孤魂。

碩大的雨點落下來讓人生疼，抬起頭，看著天，看著從上而下逐漸變大的雨勢——從沒這樣專心的，看過一滴雨長什麼樣子。

總結了，那和眼淚差不多，鹹得發苦。

雨水打頭髮，打的衫，留下單薄的脊背，像一隻無頭的水鳥一樣，奄奄一息地蜷在隨時會被海浪淹沒的岸邊。

那把傘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比遠的烏雲還黑些，但卻黑的均勻，黑的像是安靜的夏夜。

那大傘完全可以籠罩住的，一風雨也不進來。抬頭，之前落在上的雨水重得的睫得睜不開眼，眼前的人是模糊的。

但還是在這一片模糊中認出他了，藏起來的玫瑰也認出他了。

他什麼都沒說，就站在邊，陪站在那潑天大雨中，直到夜沉沉，詭異的霧氣升騰，那銀灰的傘柄來到的面前，像是要遞給。

聽到他說的，是用悉的，字正腔圓的中國文字，即便他說的是，是無比殘忍的事實：「節哀順變」。

在那種無助和不安中確定一個荒唐的事實，他和一樣，是中國人。

他們說著同種語言，用著同樣的文字。

上流淌的一定是不可分的。

第5章 漂泊

那一天的後來，是阮煙把佟聞漓拖回來的。

見到的時候，就蹲在那岸邊危險的礁石上，瘦弱的肩膀邊抵了一把傘，像一隻灰濛濛的野蘑菇奇怪的從頑石上長出來。

邊兩米遠站著一個陌生的帶著墨鏡的男人，像是一個有錢人的保鏢，保持著距離地像是看著，直到阮煙出現

就躺在小木床上，許久許久地不說話。

阮煙出去買了碗，淘到的二手日式小靈通就響起來，摁了接聽，嗯了一聲後就掛了。

站在那兒等人，想起阿漓那個不大卻乾乾淨淨沒有一煙味的家，就在巷子口轉角打開了煙盒，從裡頭叼了煙，另一隻手繞過提著那碗的手的胳膊下從兜里掏出打火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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