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和平分手?單方面的和平嗎?
既然對方已經擺出時過境遷、開誠布公的姿態,那鍾彌也就撇開顧忌,想問就問,畢竟搭臺唱戲,也講究一來一回。
鍾彌問了一個自己一直很好奇的細節:「所以你是怎麼聯繫上他媽媽的呢?」
謝愉欣提起杯子的作微微一滯,又自然送邊作掩飾,模稜兩可說:「有一次,在他那裡看到的。」
鍾彌半點面子沒給:「看到,是指未經允許,翻別人的手機嗎?你當時就已經在學法律了對吧?」
對面的人,臉頓住,陷無聲。
時至今日,多年過去,都沒覺得自己有錯。
不由己罷了。
換誰來都要不由己的。
謝愉欣看著鍾彌,覺得實在是年輕,所以才會問這種既令人尷尬又很稚的問題。
很快調整好緒,角依舊有一抹淡笑,輕聲朝對面拋出問題:「有些事,人就是沒有辦法,如果你是我,你的家人出事,你又會怎麼做?」
好像篤定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不是做不好,是任何人都做不好,而對面這個年輕的小姑娘會在張口無聲中惱怒,發現自己也無能為力。
這也是問這個問題的作用。
「就直接跟他說啊。」
鍾彌拋出這句話,表不帶一點思考。
「外公和媽媽是我最重要的親人,也是世上最我的人,我跟他在一起,我對他坦誠,他不會不知道家人對於我的意義,我會跟他說,他實在有難,我會理解,他肯我為奔波,我會誠心謝他。」
聞聲,謝愉欣怔住。
這麼多年,才恍然明白,沈弗崢當時看的眼神,原來是失。
他既看不出來將家人看得多重,又明白了一直以來將沈弗崢當做什麼。
當年也像鍾彌這般大,可鍾彌現在懂的道理,不懂。
不甘心,也沒有辦法接。
八月底在裕和里那次偶遇,那晚在何瑾家落了東西,清早回去取,看見沈弗崢開車來接路邊的鐘彌。
緩下車速,靠邊停,幾乎不敢認前面的男人是沈弗崢。
他是一個哪怕在工作場合著打扮都比旁人多一份從容的男人,也無需用裝飾去顯貴。
可謝愉欣也沒見過他這樣隨意居家的時候,穿一淺灰的襯衫款睡,形高大修長,手臂摟著在他懷裡撒的小姑娘,他臉上的笑很溫。
陌生到從沒見過。
撥開久遠的記憶,去想他在英國時的狀態,也不如那一刻。
十年前,太年輕。
哪怕同樣的溫和,不如現在沉穩,同樣的孤高,也欠缺一份自洽。
因他自的變化,穩重,讓那畫面里浸滿他對一個小姑娘的寵縱容。
想著他的今非昔比,也不覺得自己嫉妒鍾彌,見車子開走,不過淡淡一笑,想著人與人的不同,不過是鍾彌命好,出現在沈弗崢三十歲的時候。
一直將過去的一切失去與變故都歸功於命運,才得以問心無愧往下走。
突然有人告訴,沒有命運,一切都是的選擇。
近午時的咖啡座沒什麼人,充滿可可香的空間裡,流淌著舒緩的鋼琴曲。
看鐘彌的目,忽生狠厲之氣,仿佛清水下的濁泥一瞬翻湧。
激著失態出聲。
「你有沒有想過,沈弗崢不會永遠這麼你,以他的家庭——」
鍾彌知道想說什麼,只平淡打斷,反問回去:「那沈弗崢會考慮我會不會永遠他嗎?」
謝愉欣的眼神微微愕住。
「他的或許很寶貴,但我的也不是輕易能得到的,為什麼會理所當然地覺得,只有我該擔驚怕?他是個大活人,又不是我騙來的東西,我沒必要朝不保夕地守著他,胡思想。」
鍾彌很疑地看著說,「你把自己看得那麼低,又默認他是一個沒有的人,這很奇怪。」
說完,鍾彌更篤定了,點了一下頭。
「你真的很奇怪。」
「你把自己擺到害者的位置,自己預判自己沒有好結果,然後就心安理得去傷害對方,或許你覺得那是你人生的不得已,但沈弗崢呢?你連知權都沒有給他,就在他的人生里大刀闊斧,這麼多年,你真的……從來都沒想過,這樣的『不得已』也很無恥嗎?」
被鍾彌一番語調平平的話,說得手腳不住發麻發冷。
覺得鍾彌才是奇怪的那個。
撿起包,不住冷笑,仿佛這笑容是最後的盔甲,朝鐘彌丟下一句:「你太年輕太天真了!」
「或許他就喜歡我這樣。」
鍾彌目送背影,高跟鞋踩得再如履平地,也多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剛剛被說年輕天真,鍾彌也沒否認。
沒什麼好否認的。
才剛剛大學畢業不久,年輕天真都是該有的特質。
應該珍惜每個階段不同的自己,去人生,而不是因為他人隨意一句批評,就當做恥辱一樣著急丟了自己的特質。
沈弗崢曾跟說,制於他人的眼,會很難做真正的自己。
他教得好。
鍾彌覺得自己學得也不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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