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麼,他親自挖了。
只為年年夏末,送妻子一陣心儀的晚涼風。
鍾彌上樓,琵琶聲將將停了,走到門口,就見媽媽抱琵琶坐在窗邊,靜吹晚風的側。
八月,還有最後一攏荷。
微燥晚風裡夾著宜人淡香。
鍾彌喊:「媽媽。」
章清姝轉過頭:「回來了,了麼?」
「還好,我在外頭吃了點東西。」鍾彌走近,「在樓下聽淑敏姨說,剛剛表姨和表姐來了,來幹什麼?」
看張的樣子,章清姝好笑道:「不幹什麼,之前借了條項鍊,來還。」
打腫臉充胖子,表姨一家的常規作。
鍾彌拖長音:「哦。」
章清姝起,走到高案前,了火柴,火一明一滅,幾檀煙飄出,細長線香進相片前的香壇中。
黑白照里的男人,還是年輕時的英俊模樣,戲行出,又是背長靠的武生,單是半照都能窺見姿拔如松,黑眸炯炯有神。
「你總擔心以後年輕人不聽這個了,戲館要倒閉,沒營生,這幾年州市大興旅遊,草臺班子換了兩批,從崑曲唱到京劇,生意越做越紅火,養得起我們娘倆,你那個穿子梳小辮兒腳底不沾灰的小,現在也本事了,單槍匹馬啊敢上門問人要帳。」
鍾彌打斷:「哎,這就不要跟爸爸講了吧。」
要帳這事兒,想起來也鍾彌心裡不舒服,細論起來,州市是鍾彌已經過世的外婆的祖籍,外婆嫁去京市多年,再回來,可想而知,他們與這邊親戚也親不到哪裡去了。
年前,有位遠房到不能再遠房的親戚辦喜事,大擺宴席不算,還非要請戲班去唱戲充場面。
老戴手下沒有接外活的規矩,本來不願安排,架不住這位親戚上門求了章士三四回,到底是親戚,不好回駁。
老戴答應了,按規矩定了出堂會的價錢,折上又折,好彩頭給足了,八千八百八十八,下午晚上各一場。
紅布一扯,喜事風風辦了。
那位親戚卻推三阻四不肯給這筆錢,老戴氣得不輕,要找人理論,章士是不喜喧鬧的子,自掏腰包墊了這筆錢,安幾句,事就算過了。
那天正巧,那位親戚又來戲館辦事,老戴見著人就罵,那位親戚也惱了火,臉紅耳赤說起章士來。
「擺什麼譜,現在還當自己是什麼大小姐呢!」
生意還要做,吵吵嚷嚷對戲館影響不好,淑敏姨把人勸散了,也是忍著氣,扭頭見著鍾彌,忍不住說,你媽媽就是脾氣太好了!
鍾彌不是脾氣好的。
隔天就帶著片區民警上門把錢要回來了,十指纖纖,當著那一家人面嘩嘩點紅鈔,留下幾張零票。
鍾彌笑得漂亮又無害:「您看,我外公從小教我,人要有來有往,互相尊重,您的真虛偽我替我媽收了,我這點假客氣您也笑納。」
一家子氣到跺腳,說鍾彌缺家教。
鍾彌冷眼回他們:「占不到便宜就說別人缺家教,你們缺什麼?缺良心嗎!」
錢拿回來,章士擔心兒了委屈,邊哄邊教育著,下回不許這樣,為一點錢,跟這種人撕破臉皮不值當。
鍾彌卻不聽,不是那種為了一點面子肯人欺負的格,摳著自個手心,嘀嘀咕咕說:「我沒事,反正我本來就沒臉沒皮的。」
章士又氣又笑,被兒鼓腮嘟囔的樣子可壞了:「有這麼說自己的?」
現下,章清姝好香,斜斜覷了鍾彌一眼,說著現在已經管不住了,爸爸託夢來管。
「好好在京市讀著舞校,說不想待了就往家裡跑,現在是不是連畢業證也不打算拿了啊?」
在京市被某個死纏爛打的二代到沒了立錐之地,這糟心事,鍾彌回來沒講,不想媽媽和外公替心。
很知道,有些面是旁人抬舉出來的,架得越高,越如泡影,真要辦事還是得求人,外公大半輩子活得風霽月,哪能為了的一點小事摧眉折腰。
鍾彌讀高一,有位製片人來拜訪,搞影視拍電影的,當時正在籌備一部獻禮片,約人寫海報上的字,備上厚禮前來。
外公一早封筆,推辭說人老了,寫不好了。
那人曾大驚鐘彌傾城之,想請拍戲,認為應該到更大的舞臺上發。
那時候鍾彌還小,浮華鮮多有些令人心。
外公瞧出的心思,問想不想去。
鍾彌搖頭,還是拒絕了。
那位製片人的話,幾分真假且不用辨,娛樂圈裡頭水太深,年紀小,仗著一張好皮相,又托外公的面子,自然能被捧著亮相。
可名利場裡出將相哪是容易事,日後想要全須全尾退出來,家裡必要四張羅費神。
安安生生過日子已經很好。
沒有特別想出的風頭,也無需誰來替搏一搏。
所以被人為難,在京市待不下去的事,不講。
只糊弄著說,自己本來就不喜歡京市,到哪兒都烏泱泱的全是人,出門堵車,空氣又差,還不如待在州市好呢。
媽媽提到畢業,鍾彌小聲說:「畢業證還是要的,這不是馬上也要實習了麼,我在州市這邊實習也一樣。」
「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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