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蕓蕓眾生

趁著天還沒黑，顧明東特意走了一趟顧三叔家。

這當頭顧三叔一家吃完了飯，正在院子里說話，沒瞧見顧明東的兩個堂哥，估計都在屋子裡。

顧三嬸瞧見他過來，笑著招呼道：「阿東怎麼這時候來了，快進來坐坐。」

說著還要去倒茶。

顧明東笑著說：「三嬸，別忙了，我坐坐說完話就走。」

顧建國放下手頭的茶杯：「這時候過來是有什麼事兒？」

顧明東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三叔，今兒個我過來是想告訴你們一聲，咱溪源鎮跟菱鄉鎮中間的那個餅乾廠，過幾天就要招工了。」

一聽這話，顧建國也不淡定了：「餅乾廠招工？」

顧三嬸更是驚起來：「真的假的，不是都說城裡頭的工廠都不要臨時工了，這餅乾廠還能招工。」

顧家兩個堂兄更是急急忙忙的從屋裡頭出來，服都沒套好就追著問。

送走顧明東，把門一關，顧三叔一家便商量起到底要不要參加招工的事兒來。

偏偏就是這時候，劉大妮又湊過來：「錢知青，我來幫你吧。」

顧建國倒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嘆了口氣說：「想想也是，要是那麼容易進工廠當工人，城裡頭還弄什麼上山下鄉？」

「王書記說的，那就是真的了。」顧三嬸驚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餅乾廠這幾年的效益好，所以才需要一批新人，之前只打算在菱鄉招工，是王書記特意去涉，才放寬了限制。」

這話一說，顧三嬸臉都變了。

吳夢婷微微蹙眉，低聲說：「謝謝林知青，我能自己乾的。」

顧明東卻說：「餅乾廠招收的是工人，三叔三嬸你們想想，咱溪源鎮有多人，還得再加上菱鄉鎮的人，這麼多人爭搶那麼幾個職位，要求肯定很高。」

等顧明東回來，顧二弟和顧三妹果然都往外跑了一趟。

吳夢婷阻止不及，側著臉看向錢知一。

李鐵柱嘿嘿一笑：「試試肯定是想要試試，但人家估計不能要我。」

吳夢婷邊多了個跟前跟後的林國，一時倒是把錢知一都開了一些。

倒是不介意別人幫忙幹活，但林國不知道分寸，最近生產隊都有閑話了。

「沒說要限制戶口。」

李鐵柱靠過來，笑嘻嘻的說：「阿東，餅乾廠招工的事兒是真的嗎？」

知青那邊一開始還不知道。

連李鐵柱都想去試試，可見生產隊大傢伙兒都想去，一上午顧明東活兒都沒法干，顧著回答他們的問題了。

顧明東怕他們太抱希，便說道：「三叔也知道，我跟鎮上王書記的書有幾分，這事兒是他告訴我的。」

顧明東也不多留，起說：「三叔，要不要參加招工你們一家商量，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倒是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除了種地幹啥啥不行，不過錢金花催著他去試試，李鐵柱還是打算隨大流。

錢知一卻沒回應，反倒是繼續低頭幹活，這不免讓吳夢婷心底忐忑不安。

因為前幾天鬧了一場不愉快，知青所幾個人的關係更僵了，幾乎都是小團自己玩，不帶別人的。

顧保家更是喪氣道：「我初中都沒讀，肯定比不過別人。」

顧明東卻又說道：「三叔，我告訴你這個消息，只是想說既然不限制戶口，那大傢伙兒就都可以去試試，但據我看來功的可能不大。」

「我是男人，有的是力氣，幫你干點不算什麼。」林國卻搶過的鋤頭就開始忙活。

「這……為什麼呀？」顧三嬸說，「我家保家衛國都是踏實肯乾的子，說不定就能進呢？」

顧明東點頭道：「時間地點都有，肯定是真的，怎麼，你也想去試試看？」

顧衛國卻說：「咱不去試試怎麼知道，說不定就進了呢。」

顧保家也說：「咱們溪源鎮也能去？農村戶口也行嗎？」

「那肯定的，不能進工廠，日子也還是要過。」顧家兄弟點頭答應。

錢知一這次沒接，只是客氣的說：「謝謝，不過不用了，我都幹得差不多了。」

這天也是，一下工，林國就湊到吳夢婷邊，笑呵呵的說：「吳知青，我來幫你。」

「我也是聽了消息，打算到時候讓小西去試試，能最好，不能也不耽誤功夫。」

老顧家只告訴了幾戶親近的人家，但擋不住別人也有親朋好友，等顧明東第二天上工的時候，不出所料的發現幾乎整個生產隊都知道了。

顧保家顧衛國自然是想去的，顧三嬸也支持，還說：「要是咱家能出一個工人，那可是宗耀祖的好事兒。」

顧三嬸連忙熱的送他離開：「阿東，那你路上慢點，等明兒個三嬸做了紅燒，再給你家端點過去。」

顧三嬸難得說道：「阿東這次做得地道，這種好消息也捨得告訴你們兄弟，你們可得記住這份。」

顧三叔一家頓時沸騰起來，兩個媳婦也匆匆忙忙的穿好服出來。

顧三叔看了看兩個面期盼的兒子，點頭道：「那就都去試試。」

「要是中了，那就皆大歡喜，要是沒中，你們也不要怨天尤人，回家好好種地。」

「阿東，你仔細說說看。」顧建國示意妻兒稍安勿躁。

劉大妮被拒絕了也不走，反倒是說：「錢知青，你知道嗎，咱們鎮上要招工了。」

這話一落，周圍幾個知青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來，紛紛抬頭看向。

劉大妮著他們的目，繼續說：「就是咱鎮上的餅乾廠，這次說要擴大招工，只要是溪源鎮的人都可以參加，我家哥哥也說要去試一試，你說我去的話能不能？」

錢知一哪裡管能不能：「那你就去試試吧。」

劉大妮撅起，又說：「錢知青，你是高中生吧，原來還是城市戶口，你去肯定能進。」

錢知一還沒反應，林國急急忙忙的開口問道：「我們知青也能參加招工嗎？」

他們這一批原本就不是自願下鄉的，那都是實在是找不到工作沒了辦法。

這會兒聽說有進城的機會，幾個知青眼睛都是一亮，就連吳夢婷也目灼灼的看向劉大妮。

劉大妮一愣，哪兒知道這個，支支吾吾的說：「這，我也不知道，招工的事兒是老顧家說的。」

「顧明東？」錢知一抬頭問了句。

劉大妮點頭：「就是他，說是從城裡頭打聽到的消息。」

「錢知青，你說老顧家是不是傻，這樣的好消息不掖著藏著自己去，反倒是告訴了生產隊的人，到時候大家一起去了，他們家哪兒還有機會。」

錢知一擰起眉頭，不知為何，即使林國圍著吳夢婷邊轉，他心底依舊看不起，可顧明東跟他並無多集，卻總能讓他倍挫折。

下鄉的日子遠比想象中艱難，要做的事一件沒，家裡的況卻越來越差，這讓錢知一的心一日日低落。

林國卻放下鋤頭：「我去問問。」

說完就朝著顧明東走過去：「顧同志，餅乾廠招工我們知青可以去嗎？」

這一聲，讓生產隊和知青們都豎起了耳朵。

顧明東施施然起，淡淡回答：「這話你問我，我哪兒知道，得問工廠和大隊長。」

「不是你說餅乾廠招工的嗎？」林國又問道。

顧明東嗤笑道：「是我說的，可餅乾廠又不是我開的。」

「餅乾廠要是我開的，那我肯定讓整個生產隊的人都進去，以後大家一起吃商品糧。」

這話讓生產隊的社員們都笑了起來。

李鐵柱也在旁邊說：「你這知青好不講道理，人餅乾廠的事阿東怎麼做主。」

林國自討了沒趣，只得又去問癟老劉。

癟老劉哪兒知道，他自己都是從顧明東那邊得到的消息。

被知青纏得沒辦法了，癟老劉就說：「你們要去就去，我可以給你們開證明，但餅乾廠要不要知青不是我能做主的。」

林國得了話，回來就得意洋洋的說：「他們生產隊連個高中生都難得，咱們知青去了，哪兒還有他們的份兒。」

錢知一卻嗤笑道：「你能想到的道理，上面領導會想不到？」

以他的猜測，上頭肯定不會允許知青去參加招工。

林國卻不理他，反倒是圍在吳夢婷邊說：「吳知青，到時候咱倆一塊兒去試試吧。」

吳夢婷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唔了一聲沒有說話。

顧三嬸沒想到一覺醒來，整個生產隊都知道消息了，忍不住嘀咕起來：「阿南幾個口風怎麼這麼松，大好的消息白白告訴了旁人。」

顧三叔倒是勸他：「能不能進看自己，別人知不知道都一樣。」

「那能一樣嗎，去的人多，機會就了。」顧三嬸嘆氣，又無可奈何。

整個生產隊都知道的消息，劉寡婦家自然也知道了。

飯桌上，劉大柱就提出自己要去試試，還說：「顧明南那麼個二愣子都能當工人，我好歹比他多讀了幾年書，肯定也能進去。」

劉寡婦對自己的兒子也充滿希：「那咱就去試試，雖說是老顧家帶來的消息，可這是餅乾廠招人，攔不住咱家。」

劉大柱似乎已經看到自己進工廠，為工人的場景，點頭道：「媽，等我當了工人，一定會好好孝敬你。」

輕飄飄的一句場面話，讓劉寡婦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一直埋頭吃飯的白小花也聽見了，猛地抬頭問：「餅乾廠要招工？」

劉寡婦點頭道：「可不是，還不限制戶口，小花你福氣好，好好養胎，等我孫子生下來那也是無產階級工人的後代了。」

白小花卻猛地一拍桌子：「我也要去。」

「你怎麼去，你這懷著孕呢。」劉寡婦傻了。

白小花卻堅持道：「懷著孕怎麼了，也沒人說懷孕就不讓參加了。」

「再說了，我可是正兒八經的高中生，以前還是城市戶口，我去參加那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

劉寡婦好歹還有幾分理智，勸：「小花，我知道你是高中生，可你肚子都這麼大了，誰家工廠會要一個大肚婆。」

「要不你再等等，等這孩子生下來再說，到時候大柱在工廠里，準能找機會把你也帶進去。」

白小花卻一扭子：「我說了要參加就要參加，你啰啰嗦嗦做什麼？」

說完還問：「大柱，你想不想我去參加？」

不等劉大柱說話，又說：「你是想要一個整天無所事事，在家裡頭生孩子帶孩子的媳婦，還是想要能掙錢，吃商品糧的面媳婦。」

劉大柱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媽，小花說的也有道理，反正試試又不要錢。」

劉寡婦勸也勸不住，只等滿心擔憂的答應了。

白小花是一口咬死了要去參加招工，吳夢婷卻猶豫不決。

晚上吃過了飯，錢知一一抹就去河邊洗服了，吳夢婷下意識的想跟上去。

林國卻攔住：「吳知青，我有話想跟你說。」

吳夢婷心底不耐煩，口中應付道：「林知青，我還有事兒，有話咱明天再說吧。」

林國卻不走：「這件事很重要，一定要現在說。」

眼看其他知青眼神奇怪的看著他們，吳夢婷臉一沉，只得咬牙道：「好，那咱過去說。」

走出去一段路，又站在其他知青能看得到的地方，吳夢婷才沉著臉問：「林知青，你想說什麼現在就說吧。」

林國像是沒看見的臉，紅著臉說：「吳知青，我想跟你建立無產階級革命友，一起攜手共創未來好生活。」

吳夢婷差點沒忍住嘲諷。

低下頭，藏住眼底的厭惡：「林知青，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年紀還小，父母也不在邊，暫時不會考慮這些事。」

林國心急的想拉住，卻被一把甩開，臉也有些不好看起來。

「吳知青，現在都提倡自由了，父母不重要，只要你願意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