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出路（二）

老顧家吃了有史以來最快的一頓飯，好好的筷子愣是揮舞出殘影來，一頓風捲雲殘，要不是顧忌著顧明東，顧二弟能端起碗來往裡頭倒。

完飯菜，顧二弟和顧三妹就一左一右的坐在哪裡，盯著自家大哥看。

顧明東再好的心態，被他們這麼盯著也吃不下了。

他嘆了口氣，放下筷子：「要不你們出去等著？」

「大哥，你再吃點。」顧三妹殷勤的幫他夾菜，還幫忙挑了魚刺。

顧明東挑了挑眉，吃完魚：「不錯，夠鮮。」

「大哥，喜歡你就多吃點。」顧二弟一看，嘩啦夾了一大塊，只是他挑魚刺的技太差，好好的魚都被弄得零零散散，實在是慘不忍睹。

顧明東挪開自己的碗，拒絕了弟弟的「好意。」並且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堅定。

不能浪費糧食，顧二弟只得自己吞了。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顧明東道。

「什麼機會？」兄妹兩個頓時瞪大了眼睛。

「不過今天去溪源鎮的時候，馬書說有眉目了。」

可惜——

「真的嗎！」最驚喜的是顧三妹。

顧明東繼續說道：「現在溪源鎮上的況，你們也是知道的，不說，工作崗位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把要求放得很低。

倒是顧四妹眼底只有好奇，畢竟年紀太小，就算是有機會也不到。

顧四妹瞧著哥哥姐姐大獻殷勤，忍不住笑起來。

「那你是不想進城了？」顧明東問。

顧三妹拚命點頭：「可不是嗎，我們學校里拿了畢業證的，除非家裡頭爸媽願意退休，讓他們頂上去，不然都找不到工作，聽說家裡頭孩子多的還得去下鄉，都往東北西北去，可苦了。」

顧明東咳嗽了一聲：「三妹剛才的話也沒錯，你們都初中畢業了，臨了回到生產隊種地，實在是浪費了一些。」

「淑梅那會兒也差點下鄉，後來好不容易才尋到的工作，還是高中生呢……」

顧明東知道這位表哥想報答當初的恩，也領他這份好。

雙胞胎被打發出去蛋，這會兒正在窩裡頭鬥。

顧二弟也說：「我同學的姐姐就去了西北，去的時候喜氣洋洋，結果沒倆月就寫信說要回來，可去了之後哪兒那麼簡單就能回來。」

「你們阿強表哥也花了不心思，陸陸續續找了不人，後來仗著一起讀過書尋到了馬書那邊，只是這事兒難辦。」

顧明東點了點頭：「是什麼況還不清楚，明天我再去問問。」

這才剎住他們的鬧騰。

頓時鬧了一團，顧四妹不得不出面勸阻：「好啦，二哥三姐，你們再鬧大哥可真的要生氣了。」

顧明東三倆口解決完，三個小的已經迅速的收拾完碗筷，排排坐等他開講。

正因為如此，之前讀書的時候顧三妹才那麼賣力，就想靠著這個改變命運。

顧三妹被逗笑了，摟住侄兒說：「三姑平時沒白疼你。」

想來也是，飢荒剛過，這邊又開始鬧得厲害，城裡頭生產雖然沒有停擺，但也多到了一些影響，經濟不但不前進，反倒是在倒退。

就算城裡頭一團也不怕，畢竟他們家正苗紅，別人肯定找不出錯來。

顧三妹連忙點頭：「只要能進城，每個月能拿工資，工作苦一些累一些也沒關係。」

為此，孫強真的沒跑前跑后，不工作的時候就辦重點是了，孫淑梅去了垃圾站那邊，清閑倒是清閑，可惜沒啥人脈，幫不上忙。

在很早之前，顧三妹一直覺得嫁人就是進城唯一的辦法，但是現在的想法改了。

知青為什麼都要下鄉，還不是城裡頭沒那麼多崗位給他們幹了，不下鄉能去哪兒？

顧三妹有些喪氣的說：「大哥，你也不必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其實我心底知道，以現在的況來看進城也不一定是好事兒，還不如待下鄉下安全。」

顧明東看著他，覺得自己這弟弟總能在不必要的時候中盲點，讓人牙。

靠嫁人進城難，更難的是進城之後還沒地位，現在戶口收了，生下來的孩子說不定還得是農村戶口。

再說自家人知道自家人，顧三妹覺得自己可不是好脾氣的人，一直委屈還不得憋屈死。

顧明東這才說道：「之前我托阿強表哥幫忙打聽，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臨時工，不過一直沒消息。」

顧三妹有些不好意思：「這不是況不一樣了。」

顧二弟一臉幽怨，抱住大侄兒就是一頓撓：「臭小子，不幫我還損我。」

「大哥，可你也是初中畢業啊，在家種地也人人都誇你厲害。」顧二弟嘀咕了一句。

「沒志氣。」顧明東手拍了一下弟妹的額頭，「之前一門心思要進城的鬥志呢？」

顧亮晨慢悠悠的說：「爸，二叔皮厚，你可以打重一點，三姑就算了吧。」

顧三妹立刻說：「那當然不是，有機會肯定是要進的。」

顧亮星這個小機靈鬼更是說：「二叔三姑是不是做錯事，所以想討好爸免得挨打？」

「閉，先讓大哥說完。」顧三妹瞪了他一眼，前者趕閉。

顧三妹忽然想到一件事，臉猶豫起來：「大哥，要是有機會的話你不去嗎？」

顧二弟也反應過來，說：「大哥，要是你有門路能找到工作，那還是你去干吧，我在家種地也好的。」

顧明東卻搖了搖頭：「我不進城。」

他說的是實話，比起城市，他更喜歡綠意縈繞的鄉村，不過落到弟弟妹妹的眼中，顯然又是為他們做出了犧牲。

顧三妹眼睛紅彤彤的，吸著鼻子說：「大哥，你別老想著我們，我們年紀還小呢。」

顧明東笑了一聲：「所以你們真的能進城，到時候可得好好工作。」

「嗯，我一定會好好工作，報答大哥。」顧三妹點頭道。

顧二弟也說：「工資全給大哥。」

顧明東笑了：「還是沒定的事兒，我現在告訴你們，只是怕學校那邊停課，你們先把自己給放棄了，整天過得渾渾噩噩。」

顧四妹看了看姐姐，低聲說：「三姐每天都有教我。」

之前顧明東發了話，姐妹倆就沒往家裡頭帶書，如今顧三妹在自學高中部分，顧四妹也開始自學初中部分。

「這就好。」

顧明東打算將弟弟妹妹送到城裡頭工作，是經過仔細考慮的。

畢竟未來十年沒有高考，農村等於完全沒有了晉陞的路，十年的時間太長了，總不能一直荒廢著。

顧明東知道這場浩劫會結束，可弟弟妹妹並不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們難免被影響。

找一份工作進城，對於現在的農民而言是非常好的出路，雖然艱難，但顧明東還是會想辦法做到。

顧明東將這個視作過渡期，當然，如果將來弟弟妹妹自己沒追求，覺得維持現狀就很好的話，他也絕對不會再推著走了。

畢竟那時候他們都已經年，他這個大哥也就可以功退。

看了眼還沉浸在興雀躍中的弟弟妹妹，顧明東起往豬圈的方向走，打算臨睡前再去喂一。

豬圈裡頭的小豬仔已經變了大豬，曾經那寬敞的豬圈如今都變得擁起來。

顧明東琢磨著最近多喂幾頓，到了年底也能多幾斤。

豬圈附近有一排低矮的茅草屋，那以前是用來當柴房的，四面風不說還水，前幾天癟老劉喊人收拾了一下，勉強可以住人。

今天分配到上河村生產隊的四個頑固分子，就得住在這裡。

癟老劉把人往這兒一送，直接說：「你們自己收拾一下，明天跟著社員們一起上工。」

被扔下的四個人面面相覷，還是那白頭髮老頭先，挑了個靠牆角地方放下了行禮。

夫妻倆有些張，男人想了想，將自己的東西放到老頭旁邊，又讓妻子挨著自己，兒睡在另一頭。

老頭瞄了一眼他們的小作，淡淡道：「你們要不放心的話就自己想辦法，弄個簾子什麼的掛在中間。」

男人勉強笑了笑：「沒那個意思。」

白頭髮老頭也不管他什麼意思，自顧自爬上床不說話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手腳麻利的收拾起來，文化人就是不一樣，簡單的收拾之後屋子都看起來敞亮了不。

吳巍和周子衿夫妻倆都是讀書人，華清大學的教授，吳巍還有國外留學的經歷，實打實的高知識分子，即使落難了一書香氣都去不掉。

相比起在這年代里勞燕分飛，甚至反目仇的家庭而言，他們一家三口還能整整齊齊的在一起，也算是天大的幸運。

「媽，那邊養著大豬呢，有整整六頭。」小姑娘出去轉了轉，驚喜的喊道。

夫妻倆也過去看了一眼，看見那大豬也驚訝：「長這麼大，這麼。」

吳巍沉道：「這個生產隊的人氣看著都不錯，應該是能吃飽飯的，這幾頭豬都養得這麼，看來生產隊應該不缺吃的。」

生產隊糧食多，那他們的境就會好很多。

周子衿也說：「大隊長話不多，但看著脾氣還好，那幾個社員也沒有故意為難我們。」

一路上他們可沒吃苦，跟下鄉的知青不同，別人一聽他們是下鄉改造的，一個個都沒了好臉，好一點的視而不見，差一些的還要辱罵作踐。

許多人不把他們當人看！

夫妻倆路上觀察上河村的人，見他們神態緩和，並不是那種激進分子，實打實的鬆了口氣。

吳萱萱一直被父母保護著，更了幾分謹小慎微，還說：「爸，媽，你們說咱們好好乾活的話，等年底能分到嗎？」

夫妻倆還未回答，就瞧見一個人從小路走過來，手裡頭拎著個大桶，正抬頭看著他們。

顧明東面無表的時候看著就兇，一臉不是善類的兇悍，頓時嚇到了夫妻倆，小姑娘更是下意識的躲在了父母背後。

他們臉驀的一變，連聲解釋道：「這位同志，我兒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年紀小不懂事，不是要貪生產隊的。」

顧明東將一大桶豬草倒進了食槽，六頭豬不用招呼就吭哧吭哧的吃起來。

見他不說話，那三人更張了。

顧明東看了他們一眼，淡淡說道：「豬圈這邊歸我管，你們看看可以，別隨便喂它們。」

「是是是，我們肯定不會來的。」吳巍連忙說道。

「我們以後不來這邊了。」周子衿更是直接說道。

顧明東知道他們的擔心，點了點頭，忽然問道：「跟你們一起來的老頭呢？」

吳巍沒想到他忽然問起白頭髮老頭，連忙回答：「他大概是年紀大了，累了一天，到了地方就躺下休息了。」

顧明東忽然問道：「他以前是風水大師？」

夫妻倆有些不準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吳巍打量著他的臉，低聲音說：「什麼風水大師，現在都是牛鬼蛇神了。」

周子衿也有些張，連聲說道：「我們跟他不的，原本也不是一路人，只是正好被分配到一個生產隊。」

見夫妻倆就差把謹慎寫在了臉上，顧明東也沒有再追問。

他對那個白髮老頭好奇，只是覺得那個老頭有些奇怪，上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顧明東不得不慨原主的記憶太過於狹窄，知青們原主尚且有幾分印象，還都是跟吳夢婷有關的，而這些人卻沒記憶。

不知道是原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還是這幾人太低調了。

顧明東轉走了，一家三口才鬆了口氣。

吳萱萱拍著小脯道：「這個大哥看著好嚇人，不過人還是好的。」

周子衿無奈道：「你又知道了，才說了幾句話，你哪兒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要是壞人的話，對咱們說話哪裡會這麼和聲和氣的。」吳萱萱說道。

吳巍笑了一聲，帶著妻子和兒回去：「和氣好，和氣證明他們這個地方人和善。」

三人心都略微放鬆了一些，誰知回到茅草屋一看，白頭髮老頭不見了。

吳巍驚道：「他人呢，這會兒功夫去哪兒了？」

周子衿皺了皺眉頭：「應該只是出去走走，不然還能去哪兒。」

吳萱萱說：「爸媽，我覺得那個老爺爺神神的，他會不會真的能看風水？」

「別住口，這話讓別人聽去你得倒大霉。」周子衿厲聲喝道。

吳萱萱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了。

一家三口並不知道，此刻白髮老頭正堵在顧明東的面前。

那雙如蒼鷹般深邃的眼睛，正炯炯的釘在顧明東的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