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府。

徐達領著一大家子來到前院，行君臣大禮。

「快起來，快起來。」朱元璋連忙上前攙起徐達，「還好吧？」

「還是老樣子。」徐達揮退眾人，朝朱元璋笑道，「年輕時造的太厲害，現在年紀大了，全還回來了。」

二人來到亭子坐下。

「見過魏國公。」李青抱拳一禮。

「免禮。」徐達輕輕頷首，轉眼看向朱元璋，「皇上，看著這些後生，臣才覺著自己是真老了，唉，歲月不饒人吶。」

徐達滿頭白髮，材依舊魁梧，卻已有佝僂之態。

這是李青第二次見徐達，上次給馬皇后哭喪時遠遠見過一次，這次近距離接，他更覺得到，這位大明第一武將是真老了。

「天德，好日長著呢，這才幾天福啊。」看著年邁的徐達，朱元璋頗為，「你可得保重，別到時候咱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臣儘力。」徐達笑著點頭。

「什麼臣不臣的，又不是朝堂之上，還按以前的稱呼。」朱元璋不悅道，「妹子走了，咱現在是越來越覺孤獨，湯和那廝說是回家探親，這都一年多了也不回來，娘的，改明兒咱得把他回來。」

徐達笑呵呵道，「我倒是羨慕他的，說實在的，要不是子骨經不起折騰，我都想回老家住上一段時間。」

「咋？你也想躲咱遠遠的？」

「哎呦，我的老哥哥啊！」徐達連連喊冤，「我啥時候躲過你啊？」

朱元璋臉緩和下來，看著盡顯老態的徐達，也不忍再嚇他，溫聲道：「好好養，等好了，咱哥倆好好喝一場。」

「嗯，好。」

兩人敘了好一會舊，徐達主問道：「老哥哥這次來不看看我吧？」

「確實有事。」朱元璋神道，「給你看個好東西。」

說著，從大袖中取出地圖，「打開看看。」

徐達疑點頭，將地圖在石桌上展開，待看清容，頓時驚喜出聲，「這是漠北草原的地形圖？」

「不錯。」

朱元璋道，「紅線標明的是，通往元人主力的路線。」

「好啊！」徐達眼睛都拔不出來了，「與元人作戰，不在於打敗他們，只要能找到他們，就算贏。

老哥哥，這是誰的手筆？」

朱元璋朝李青揚了揚下，「就是他。」

徐達看向李青，贊道：「這一份地圖，比上萬兵還要有用，你很不錯。」

「國公謬讚了。」李青連忙謙虛兩句。

徐達笑了笑，轉而看向朱元璋，「老哥哥，我是真老了，打不了啊！」

「瞧把你嚇的。」朱元璋沒好氣道，「放心好了，不讓你掛帥，出個主意還不？」

「呃呵呵……」徐達乾笑，沉片刻，道：「老哥哥，只要報屬實，無需什麼縝戰策，直接出其不意打他娘的就是，元人本不是咱大明的對手。」

「那你覺得誰掛帥合適？」朱元璋問。

「這我就……」徐達本能想推辭，話說到一半又頓住了，考慮頃，「既然老哥哥問了，那我就有說啥說啥。」

頓了頓，「外舉不避仇，舉不避親，我推薦燕王朱棣掛帥。」

朱元璋蹙眉沉思片刻，緩緩道：「棣兒他尚且年輕，雖和元人打過道，但畢竟稚，在軍中威也不高，不太合適啊！」

「那就派個老將做主帥。」徐達道，「老哥哥，打天下的這批兄弟都老了，是時候培養下一代了。」

朱元璋沉許，輕輕點頭：「這倒也是，嗯…行，那就讓朱棣去打這一仗。」

李青悄瞥了眼徐達，老實說，後者的舉薦讓他非常意外。

舉不避親，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可你明正大的站婿，就不怕老朱忌諱嗎？

徐達是六公之首，這個段位的人，不應該想不到這個啊？

確定了人選，朱元璋也不再談論軍，轉而又敘起了舊，憶往昔崢嶸歲月。

直到傍晚時分，才乘龍輦離開。

徐達著朱元璋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良久，輕輕一嘆。

長子徐輝祖上前攙起他，低語道：「父親，您不該舉薦姐夫的，這…這犯忌諱啊。」

「呵呵……」徐達苦笑，「你都能看明白的事，為父又豈會看不明白？」

「那父親為何……？」

「你為什麼就不想想，皇上為何讓我舉薦人選？」

「因為您是六公之首？」徐輝祖試探著道。

「不，因為我是燕王朱棣的岳丈。」

徐輝祖詫異道，「父親，你的意思是……皇上本來就是想要姐夫掛帥？」

「答對嘍。」

徐輝祖更懵了，「既然皇上已有心儀人選，為何還要大老遠來一趟，讓您舉薦呢？」

「因為……唉。」徐達苦笑道，「皇上不放心咱們家啊，現在為父主遞了個給他一個把柄，可以方便皇上秋後算賬。」

「啊？」徐輝祖臉巨變，聲道，「父親，你…你既已知曉，又為何要送上這個把柄呢？」

「主送上把柄，赤誠相見，皇上反而會放心許多。」徐達嘆道，「有把柄，就好整治，對皇上來說，好整治的人不算麻煩。」

「相反，沒把柄的人才是麻煩。」徐達認真道，「兒子你記住，若是皇上想整一個人，而這個人有無把柄可抓，那麼這個人必定倒大霉。

因為這樣的人，只會犯一條罪，那便是『謀反』。」

「孩兒……記住了。」徐輝祖總算理解什麼伴君如伴虎了，他憂心不已，「父親，皇上會對咱家出手嗎？」

「大概率不會。」徐達拍拍兒子的肩膀，「不用太過擔心。」

徐輝祖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你剛不是說，皇上對咱們家不放心嗎？」

「哈哈……」

徐達忽的笑了，笑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皇上他呀，對誰都不放心。」

……

「李青。」

「臣在。」

「咱回去後會擬一道旨意，明兒你進宮帶上，去北平宣旨，這次作戰你也去。」

「啊？這……」李青真是服了，暗罵：「一天都不讓我歇著是吧？」

「皇上，臣只是錦鎮使，這不太合適吧？」李青為難道，「再說了，臣也不會打仗啊！」

「你可真抬舉自己。」朱元璋笑罵道，「還不知好歹。」

頓了頓，「你以為咱讓你去，是讓你打仗去的？

咱是讓你鍍金去的，有了這次之行，你以後晉陞就順理章了。」

李青一滯，隨即一臉驚喜，「謝皇上栽培。」

他暗暗打鼓：老朱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了。

朱元璋看著滿臉激神的李青，心道：

「不用謝，反正你在文那兒已經徹底臭了，這次再和武將、勛貴爭功，文武雙方都會恨極了你，整個朝堂將再無你容之地，日後除了死命跟咱，跟咱的標兒一心一意，你別無生路。」

兩人各懷心事，四目相對，都是咧一笑。

呈現出一幅君明臣賢、雙向奔赴的畫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