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擒虎去衙門裏殘害同僚期間,師雁行也沒閑著，正式開始考察京城市場。

    先帶著胡三娘子和李金梅花一上午走遍幾大主要商業街，一邊走一邊記,將各主營業務和麵向的消費者群做了個大概的總結。

    又向當地百姓打聽了幾家生意最好的鋪子進去坐下。

    不必四尋找夥計點菜,才坐下沒多會兒，就有機靈的小二湊上來問要吃什麽。

    超快的反應速度，極短的等待時間。

    非常專業。

    “將你們家賣得最好的幾樣菜擺一桌來嚐嚐,”胡三娘子按著之前師雁行的吩咐說道，“若有好點心,也拿幾樣來。”

    一個店裏賣得最好的肯定就是最歡迎的,能直接反映本地食客的喜好。

    如此這般走了幾家店，基本況也就清楚了。

    權貴多，確實很多，就那麽一頓飯的功夫，外麵街上就過去好幾頂有品級的轎。

    至於食客們口中議論的達顯貴和他們的親戚,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不過整治安出乎意料的好,也沒有文學作品中描寫的那麽多明晃晃的仗勢欺人。

    想想也是。

    有能力留京都有相當高的政治敏度，隻要一提對方的名字，瞬間就能權衡出自己是否招惹得起,該認慫認慫，該退讓退讓，沒幾個人會為了所謂的麵子搭上自家的前程。

    所以鬥爭嘛,肯定有,而且非常洶湧，但都比較晦。

    但凡真鬧到世人皆知或街頭鬥毆的程度，那這家子也就完了。

    都要臉。

    但更要命。

    在口味方麵，京城這邊有個很突出的特點：

    以北方和江南口味為最。

    京城占據地理優勢,以本地和北方百姓居多，又因為經濟和政治的關係，帶來大量外來人口。

    在外來人口之中，又以江南人士最多。

    究其原因，主要是京城東南延出的大運河通南北，江南一帶可沿運河直接北上，相對其他地方反而更便捷。

    另一個因素就是南方讀書人多。

    孔孟之道雖在北地橫行，奈何江南自然環境得天獨厚，自古以來土壤沃產饒，自然災害稀，又遠離虎視瞻瞻的北方強敵，得以充分發育。

    “蘇湖，天下足”的話不是說說而已。

    倉廩實而知禮節，食足而知榮辱，人隻有吃飽穿暖後才會考慮富神世界。

    穩定的大環境下，多有橫艮百年的世家大族，這些大家族代代傳承，並由此衍生出相當多的文人墨客。

    在這個九九以上的人都讀不起書的年代，如此雄厚的文化底蘊會帶來相當可怕的後果：

    江南才子一度在科舉中霸榜。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前麵幾個朝代曾不得不在科舉中辟開南北兩榜。

    直到後來北方戰爭平息，這個差距才慢慢被小，科舉重新歸為同一個榜單。

    但百十年來造的差距一時間難以彌補，場上江南一派也拉幫結夥，並由此引了許多商人來此買賣、定居。

    正因為這個緣故，京城江南口味的酒樓飯莊非常之多，還有許多聞名天下的茶館。

    再者，西南川蜀一帶的口味也頗歡迎。

    因為那些地方產風獨特，譬如蜀錦、雲，並各珍貴木材。

    當地人又敢闖敢拚，四做買賣，所以人口也不。

    如果師雁行來京城開飯館，就不得不考慮這些方麵，主打北地、西南和江南口味。

    吃完飯後又去東西兩市，欣喜地發現因為靠近西北又能走大量的關係，京城的香料遠比其他地方要便宜。

    在這個通不便的時代，決定價的最大因素除了稀有程度之外，就是與原產地的距離了。

    師雁行挨著將幾個攤子上的胡椒聞了聞，又起來細看品質，心裏大約就有譜了。

    “走，去牙行！”

    京師匯聚天下奇珍，但凡外麵有的，這裏都能找到，而除了房價、地價、租金等對其他地區呈碾之勢之外，日常生活所需的價和餐飲費用居然都不算多貴。

    有的東西借助地利，甚至比小地方更便宜。

    就比如剛才師雁行們吃的飯，因背靠幾個大草場，牲畜買賣往來便利，一碗羊竟然隻要三十五文，還十分可口。可在瀝州，同樣品質的羊至要在五十文以上。

    相較於高昂的房價，絕對可以算得上實惠了。

    也就是說，隻要是京城本地人，有房產，小日子就舒服的。

    但問題就是這個房產。

    想到這裏，師雁行忍不住笑起來。

    果然，不管時代如何發展，這個規律一直不曾改變。

    再說鋪麵。

    問過基本況之後，師雁行就親手碾碎了最後一幻想：

    城中鋪麵就別想買！

    京城鋪麵的租金高不可攀，誰也不是傻子，與其圖一時痛快做那一錘子買賣，還不如守著房產年年收租，好歹旱澇不愁。

    住宅倒是偶有出售，奈何價格直飆上天，連腰纏萬貫的富商們想添置也要考慮再三，更別說普通百姓了。

    買房難這個問題……威風堂堂的老爺們也無法置事外。

    除非朝廷賞賜，或是本地員，再或娶了本地眷有陪送的之外，像柴擒虎師兄弟三人這樣租房子的才是主流。

    就算買得起也不敢買。

    各級員的俸祿都是明的，稍微一打聽就知道，等閑員本不可能買得起房。

    分明應該沒錢的員名下卻突然多了大宅子，怎麽來的？生怕政敵抓不到小辮子，還是怕皇帝不知道自己貪汙賄？

    況且員調頻繁，幾年在東、幾年在西，在當地購置房產很不劃算。

    倒是京郊的房價親民不，有許多外地富商在這裏大肆修建莊園別墅，時常有人零星出手。

    師雁行去牙行問了一，再一次到了自己的貧窮。

    行吧，努力賺錢吧。

    爭取早日住上京郊大別墅！

    當天柴擒虎心滿意足下了衙，直奔客棧來找師雁行，略說幾句話，便往城外國子監去了。

    柴擒虎有之前裴遠山給的腰牌，在門口登了記便可長驅直。

    國子監隻是統稱，旗下有國子學、太學、集賢院等諸多機構，類似於後世國幾座最高學府和教育部、部分中科院的集合，方圓上百裏，占據了好幾座山頭。

    而祭酒作為這個龐然大名義上的一把手，地位之高，名聲之重可見一斑。

    在這之前的一切，隻是憑空想象，總是有限，如今其中，師雁行才真正到了“祭酒”的力量。

    說得簡單一點：國子監祭酒沒有任命員的實權，但卻是天下文人邁政壇之前絕對繞不開的一道坎兒。

    有這麽一個老師在京城坐鎮，知縣乃至知州、通判大人對自己的全力支持也就很解釋得通了。

    裴遠山夫婦的住相對靠後，地理位置也偏高，是一座獨立的建築群，四周有鬆林竹海，清雅非常。

    進了國子監第一道大門之後，柴擒虎和師雁行又縱馬跑了一兩刻鍾才到，可見占地之廣。

    春正好，天邊的火燒雲姹紫嫣紅，燒得轟轟烈烈，高高聳立的鬆林尖兒都好似塗了火，熱烈地靜默著。

    日間裴遠山與宮夫人曬了一回書，這會兒下了課，正彎腰收拾著。

    兩人肩膀挨著肩膀，時不時低聲流幾句，一片歲月靜好。

    “師父師娘，我來啦！”

    這嗓門一開，裴遠山和宮夫人就知道誰來了，笑著轉，“你小子又來……”

    話音未落，卻見柴擒虎後麵忽然探出一顆腦袋，眉眼彎彎衝他們笑。

    裴遠山和宮夫人先是一怔，繼而狂喜，竟丟開手中的書快步上前，將拉出來看個不停。

    “哎呀，怎麽是你？竟然是你？你怎麽來了？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不跟我們說一聲？瞧瞧這孩子，黑了也瘦了！”

    宮夫人自不必說，就連素來喜怒不形於的裴遠山也十分容。

    “前兩日來的，”師雁行笑道，“趕了一路，形容狼藉，不好意思來見師父師娘。略歇了歇，今兒才過來。”

    宮夫人拉著的手不放，聞言嗔怪道：“聽聽，這說的什麽話，哪有嫌棄自家孩子不好的！快進來，快進來，詩雲，看看誰來了？上茶！”

    詩雲探頭一看，也是歡喜，連忙人去準備師雁行喝的茶。

    見房舍寬敞，布置有序，裏麵大桌和窗臺上都擺了幾隻陶花瓶，裏麵橫豎斜著幾隻野花，頗有意趣，師雁行便知道這夫妻倆日子過得不錯，也就放心了。

    眾人坐在桌邊說了好一會兒話，師雁行道明來意，扯來扯去，又扯到和柴擒虎的事上。

    裴遠山和宮夫人俱都是心思細膩的過來人，如何瞧不出這兩個小兒的蛛馬跡，見此時二人表明心跡，也替他們高興。

    “都是自家孩子，哪有不心疼的？若去外麵找時，隻怕我與你們師父都要懸心。”宮夫人推心置腹道，“有度這孩子也差不多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颯颯相也有幾年，彼此相投，知知底，如今你們兩個在一，我們也安心。”

    說句不中聽的，這兩個孩子都非安分守己的子，若去外麵找了，未必能長久相伴。

    師雁行和柴擒虎就都笑。

    後者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之前已同家裏人去信了，過不幾日必有回音。”

    去歲回家趕考時，柴父柴母就已約看出自家卷小狗的心思，必是有了心上人，隻是當時尚未挑明，兩人不知是誰家的姑娘。

    這次去信就是直接底，再親手寫了柴擒虎的庚帖來與方互換，以便持後麵的事。

    師雁行沒有男長輩，需要方父親出麵的，便由裴遠山代辦，也很便宜。

    師父師父，就是世人公認的半個爹，如此安排，合合理。

    師雁行原本還怕麻煩裴遠山。可如今一瞧，老頭兒還高興的。

    宮夫人就說：“他就是個勞碌命……且讓他忙去吧，越忙了越高興！”

    人上了年紀，越發需要“被需要”，會有種無法取代的認同。

    現在最頭疼的一點就在於師雁行不同於一般依附於男人的小子，兩個人一南一北，隔著老遠，聚離多。

    等過兩年來了京城，保不齊柴擒虎又給外放了！

    但當事人雙方都不在意，外人也不好說什麽。

    “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宮夫人問師雁行。

    在正式走六禮之前，按照規矩，需要先把男雙方的生辰八字合一合，就是互換庚帖。

    若是不知道，還需回頭請江茴寫了送來。

    師雁行還真知道，當即說了，宮夫人記下來，又換天幹地支的說法。

    師雁行看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不僅和自己上輩子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甚至都是庚午年癸醜月癸巳日辰時出生！

    這絕不是單純的巧合。

    不，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的巧合，招魂才能功。

    不過，這真的隻是招魂嗎？還是真正存在的某個平行空間？

    因為這個曲，離開國子監時，師雁行明顯有點走神。

    柴擒虎第一時間發現了的不對勁，小聲問道：“你不高興麽？”

    “嗯？”師雁行扭頭一瞧，就見他張兮兮地抓著僵繩，眼尾下垂，好像可憐的。

    噗嗤一笑，“沒有，我想別的事呢。”

    柴擒虎瞬間高興起來，咧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五都跟著往上飛。

    嘿嘿。

    暮四合，銀的月灑在他的臉上，勾勒出英的廓，顯示出他已經是個日益的大人了。

    但師雁行很清楚這家夥有著乎乎的心。

    就好比現在，他微微紅著兩隻耳尖，試探著出手來，“那要拉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