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師雁行之前,付春生不是沒想過別的門路,奈何都行不通,這才取了下下之策。
原本是想著這位師老板不同尋常,或許能幫自己另辟蹊徑也說不定,如今一聽這話,一顆心就涼了半截。
事關重大,付春生無法當場做出決斷,師雁行也沒他。
方夫人見狀,出聲打了一回圓場,雙方順勢將這一出暫時揭過,安安心心吃了一頓飯。
付春生和方太太夫婦多有心眼兒,兩個孩子教導得也好,都很規矩懂事,也不鬧騰。
大約在這之前兩口子對孩子們說了什麽,對待魚陣格外上心,照顧得無微不至。
師雁行暗中觀察許久,也不讚歎付春生會抓重點。若非周斌如此秉,隻怕付春生也不至於鬧到這一步。
逃避不是辦法,散席後師雁行最後提醒了付春生一回。
“付老板,需得盡快下決斷吶。”
付春生是做皮貨生意的,說白了就是做冬天的買賣,可如今都已二月初了,就是後世的三月,已然漸漸轉暖,若不抓住最後的尾,就算付春生手頭有好貨,隻怕也要等到今年年底。
夜長夢多,遲則生變,誰知道到時候又會是怎樣的景?
說的更現實一點,早投早回報,如果再拖兩年,說不定周斌都要和下一任通判接了……
付春生久在商場磨礪,如何不知道厲害?當即對一拱手,道了謝。
“三日之必有答複。此事若,咱們兩家日後便是一家;若不,我也非那等目短淺恩將仇報之輩,權當個朋友,之前諸多失禮之,還師老板海涵。”
師雁行點點頭,帶著母親和妹妹告辭。
大人們之間的一言一行都另有目的,可小孩子們之間的卻相當純真,分開的時候三個小朋友很有點依依不舍,拉著手說了好一會兒話。
回去的路上,魚陣興致依舊很高,還趴在馬車窗口上對著兩個小夥伴揮手。
江茴臉上也多了點笑模樣。
師雁行問時,江茴歎息一聲:“嗨,都不容易。”
說完又道:“不過這事兒啊,也給我提了個醒兒,日後斷不會輕易中計了……”
付春生夫婦雖然耍了心眼,可細細看來也沒做對不起自家的事,說不上原諒不原諒。但日後師家好味買賣越做越大,朋友固然越來越多,隻怕敵人也不了,萬一來日對方圖謀不軌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師雁行就笑:“大大地長進啦!”
付春生請客的地方距離師家新宅有些遠,要穿過城中幾條繁華的街道,車碾在青石板路上,吱呀作響。
魚陣挑著車簾看著街景,大眼睛咕嚕嚕直轉,滿是好奇和驚喜,也不覺得膩。
江茴開始還怕的胳膊頭簾鑽出去刮到蹭到,可後麵見小姑娘頗有分寸,也就不出聲了,隻轉頭問師雁行:“付掌櫃那邊能行嗎?”
一句話問了兩個意思:
一個是付春生會同意師雁行的提議嗎?二是這個提議終究會真正奏效嗎?
師雁行回答得很認真。
“會,有可能會。”
付春生有野心也有心計,不然做不到這一步,所以目前走投無路的他一定會答應自己的提議。
但這個計劃真的會有效嗎?說老實話,師雁行也不敢打保票,所以才會在一開始就把所有的利害得失明正大攤開來講,讓付春生自己做決定。
本來做生意這種事就近乎賭博,誰也不敢說百分百獲利取勝。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真穩賺不賠的話,師雁行早慫恿自己人上了!哪兒還得到別人?
“況且,此事的主權不在咱們這邊。”
師雁行向後靠在馬車壁上,覺得不大得勁兒,又順手抓了個墊墊在腰後,這才緩緩吐了口氣。
江茴若有所思。
原本對經商做買賣一竅不通,所以才甘願在後宅盤賬。可架不住師雁行有意分栽培,隔三差五就拉著說起生意經,如今幾年耳濡目染下來,也多有了點商業意識。
付春生同意這個計劃隻是第一步,甚至可以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步,最關鍵的是要看黃夫人什麽反應。
如果願意接招,才有可能繼續往下進行。
換言之,如果人家對外來的皮貨不屑一顧,那師雁行也沒辦法了。
想明白之後,江茴點點頭。
“得虧是黃夫人,若他想對潘夫人那邊下手,咱們幹脆就不要接茬了。”
潘夫人自己家就有錢嘛,怎麽可能瞧得上外邊這點零七碎八的?
“什麽是主權啊?”
魚陣不知什麽時候回來,好奇地睜著大眼問。
“瞧這小手小臉涼的。”師雁行塞給一個手爐,“讓我想想怎麽跟你講哈,就好比我上街買東西,買什麽買多都是我說了算,那些攤主著急也好,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隻要我意誌堅定,他們就左右不了我的決定,對我來說,這種況就掌握主權……”
小孩子總是擁有瘋狂的好奇心,魚陣也經常冷不丁問一些非常複雜,甚至高深專業的問題,可能有些大人覺得小孩什麽都不懂,直接就混過去了。
而師雁行卻從不以魚陣年紀小為由回避或敷衍,每次都盡可能以自己的方式說的更通俗易懂,簡單直白。
魚陣或許能記住,或許記不住,但天長日久的,總能留下點印象。
也許今天用不到,明天用不到,但沒有白學的知識,總有一天會用到。
魚陣聽罷,恍然大悟,自己歪著腦袋消化片刻,然後說:“我明白啦!我每天自己挑喜歡的服穿,誰也管不著,這就是掌握主權!”
師雁行和江茴就都笑著點頭,毫不吝嗇地誇讚起來。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咱們魚陣真棒!”
把小姑娘給得冒泡兒。
嘻嘻,我可真厲害!
家裏有人伺候就是好,母三人從外麵裹著寒風進門,早有秋分等人燒好熱水,備好了幹手巾和替換裳等著。
那些裳和手巾都用熨鬥熱熱地燙過,暖暖的,的,穿在上很用。
因才吃了飯,倒不必上急著上點心糕餅,秋分就帶人煮了幾盞冰糖山楂解膩。
特意用了雪白的甜瓷盛著,暗紅的山楂水兒微微掛壁,酸甜可口,非常清爽。
先飲幾口熱牛驅寒潤腸,滿口生香,然後盤在炕上喝冰糖山楂,滋潤又順暢。
付春生確實花了好大的功夫,付出好大的誠意做今天的會麵,可誠意未免太足了些,滿桌大魚大。
才過了年,誰還缺這兩口嗎?
吃得人頭疼,張口都是葷腥,正好用山楂一,也解膩促消化。
江茴便笑著打趣,“如今日子好過了,竟也挑三揀四起來,想當初咱們娘仨一隻吃幾天的時候還跟做夢似的。”
師雁行也跟著笑起來。
魚陣還小呢,吃的事兒早忘得幹淨,聞言,隻把耳朵豎得老高,“吃?什麽時候吃?姐姐做嗎?我可以吃辣子嗎?”
江茴笑得渾發抖。
這小東西,竟隻長了個吃心眼嗎?
師雁行也笑得東倒西歪,外麵的秋風等人也跟著肩膀直抖。
最後還是魚陣自己覺得不對,小臉臊得通紅,扭骨糖似的撒著,不許們笑才停了。
師雁行並不急著回自己的院子,先督促魚陣練了兩張大字,這才放去睡午覺,自己則抓了幾頁紙隨手勾勒,準備開自助餐廳的事。
江茴就在對麵盤賬,算盤珠子劈裏啪啦響一片,又清又脆。
不多時,帳也算完了,江茴抬頭脖子,見師雁行正夾著筆,托著下,對著窗外,怔怔出神,便出聲問道:“可有什麽不順?”
新家分外寬敞,因們人口,就顯出幾分空曠來。
師雁行看著空的院子道:“回頭等天正式暖和起來,務必要人挪幾株花樹進來,也添添人氣。”
江茴記下了。
“可惜花園裏麵有幾株牡丹不錯,是上任房東留下的,回頭人來好好養一養,四五月咱們也能賞一賞這國天香。”
師雁行笑了一回,把自己做的經營計劃退給江茴看。
江茴細細看了半日,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咱們不往府城去嗎?”
相這麽久,是知道師雁行的野心的,雖說來州城這邊也才半年,可若照之前的速度和習慣,這會兒也該開始準備往外籌劃了吧?
師雁行還真就嗯了聲。
是習慣走一步看十步的,早在食城基本站穩直腳跟之後,就開始考慮日後的發展和擴張了,做出這個決定也是深思慮之後的結果。
確實,府城之繁華必然超過州城,但師雁行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對比之後發現,這兩個行政單位之間的差距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大。
如果師家好味按部就班,一級一級往上擴張,就不得不一次次重複之前曾經走過的路子:
考察新市場,打點新地方,籠絡新地頭蛇,接新盤剝……
而府城的政局卻比這裏複雜數倍有餘。
而且師家好味來瀝州,好歹還有蘇北海幫忙搭橋鋪路,可如果去府城的話,杜泉和周斌能幫忙?能幫得上忙嗎?
說白了,經過反複計算之後,師雁行初步得出結論:
去府城開店的回報比太低!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師雁行換了個姿勢繼續說,“如無意外,師父和幾位師兄未來幾年都要在京城度過,我去那邊的話,大家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裴遠山和宮夫人都出名門,田頃和柴擒虎也不用說,家中要麽不缺錢,要麽不缺人,從政之路自有家人支持,暫時倒不用師雁行怎麽出力。
但宋雲鷺不同。
他家境貧寒,又有父母妻兒在老家,恐怕沒有餘力打點四方。
縱然裴遠山和田頃、柴擒虎有心幫襯,可不怕說得直白一點,那些資源都不是他們本人直接掌握。如果是他們自己花費自然沒有問題,可如果要花在同門上,不得要跟家裏人商量。
但師雁行就不同了。
這些錢全都是自己賺來,該怎麽花想怎麽花都是自己說了算,誰也不用問,誰也不用管。
“之前我打聽過,新科進士們在翰林院熬資曆的平均年限大約在六年,如今大師兄已過了三載,也該準備起來了。”
師雁行道。
郭張村的孩子們出人頭地的概率太低,五公縣學以孟暉為首的被資助人到底是外人,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要全力幫助宋雲鷺出頭。
如果師家好味先去府城,若想站穩腳跟,說不得也要三五載功夫,恐怕來不及幫襯宋雲鷺那邊。
這還是順利,如果不順利呢?
這個步子一下子邁得太大了,太多賭的分,江茴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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