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羊圈胡同。

自打經濟開始搞活之后，商品房開始大量興建，別墅也在城外呼呼啦啦地蓋起來，但真正的有錢人、老順天人，還是更喜歡住胡同里的四合院。

就在這羊圈胡同的中部，有一座院子，從外頭看，沒什麼異常，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四合院，充其量就是看門首，顯得比周圍的院子更大、更闊朗一些罷了，但走進門去你就能看見，這里顯然是經過了心的重新設計與裝飾，整座四合院青磚墁地、老梅兀然，連檐角都是重新涂繪過的，雖說不上什麼雕梁畫棟，但一看就著一子整潔、雅凈的氣息，讓人下意識里知道，這里主人的品味并非凡俗。

這里是周嫫在順天府的家。

1984年，年僅十八歲的周嫫正式出道，發行了一張做《今年十八歲》的專輯，走的是清純玉的路線，但賣的很普通，同年冬天，又發行了一張唱片，但繼續撲街，然后公司意識到走這條路不大走得通，因為雖然長得很漂亮，也的確是很清純，但那骨子里的倔強、那眼角眉梢的不羈，卻讓實在是不了討人喜歡的乖乖，于是，公司迎合當時的時髦，干脆給發行了一張戲曲選粹，多又撈了點錢，等合約一結束，干脆就不管了。

于是，當時沒人管沒人問的周嫫一發狠，找上了當時已經半退休狀態的謝金順老爺子，死活纏磨了一個來月，終于，謝老爺子點了頭，歷時一年，給用心地做了一張著的聲音風格來的唱片，然后，一夜紅。

三年后，也就是1990年，出資128萬，在羊圈胡同買下了這個當時已經有些破舊的老式四合院，然后又先后拿出一年多的時間、上百萬的資金對這個四合院進行整修和重新裝飾，最終，這里為了在順天府的家。

即便是在92年年底，正式宣告退出歌壇嫁人之后，這里也仍舊是雇了人每天過來收拾、打掃，自己也是每隔一段時間就過來住個一晚兩晚的。

一直到一個月之前，又拎著自己嫁過去時的那個小皮箱，重新搬回了這里。

沒錯，離婚了。

和離。

法律里有保護妾室獨立權、財產權和離婚權的專門條款，所以對方既不可能阻攔、事實上也并沒有去阻攔，一個小藍本，咔，印章一蓋，就不再是某個人的小妾了。

此時是下午，但順天府這邊從兩天前就開始沉沉的、一副大雪將下未下的模樣，氣溫也是異常的低，不過好在在院子里的房子都是特意整修過的，不但換上了特意定制的鑲有三層玻璃的保溫窗，還接通了外邊的暖氣管道。此時屋里暖氣燒得很熱，外頭雖冷，里頭倒是足有二十多度，不還好，一活倒是要出汗。

周嫫窩在沙發里，久久的，一不。

頭頂綰著一個很簡單的家常發髻，上是一件藏青的麻布襯衫，下穿一條扎腳，著腳丫，只是似乎有點畏冷，還特意披了一條薄薄的毯子。

剛出道那時候，就以清純貌而著稱，后來走紅了，反倒是喜歡擺出一副離經叛道的模樣，煙熏妝什麼的一出，直接把的貌給遮住一大半，只把傲骨嶙峋、格乖張的那一面暴出來。可事實上，雖然到現在都快三十歲了，素面朝天的看上去仍是那般的，而且，令人驚訝的是，年齡稍大，上、臉上那子傲氣、有棱角的勁兒反而褪了不，看上去倒比十一年前更顯得清純了許多。

只是……有些清瘦了。

保姆吳媽邁步進來，看還是那樣一不地窩著，忍不住就在心里嘆了口氣——自打搬回來，這都快一個月了，幾乎天天如此，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就是坐在那里一不，吳媽幾乎是眼看著一天一天的瘦下來——每到吃飯時，看一抬手袖子褪下去時那瘦骨嶙峋的細細的手腕和胳膊，再想想三年前還沒嫁人的時候，那明顯比現在圓潤了不知多的臉，就是讓人忍不住的一陣心疼。

“小姐，鄒先生來了。”說。

“唔……”周嫫恍然驚醒，抬頭看了吳媽一眼，淡淡點頭，卻是什麼話都沒說。

然后，鄒文槐就一步邁了進來，懷里還抱著一個大紙箱子。

他把紙箱子往茶幾旁邊的地上一放，然后呼哧帶地坐下來，說：“打從1993年一月份到現在，這三年里國發行的所有的歌手的所有專輯，還有我能搜集到的一些國外的專輯、單曲什麼的，都在這里了！”

周嫫聽見他說話，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點頭，還是沒話。

鄒文槐很胖，就從家門口搬這麼個箱子進來，就讓他了足足半分鐘，然后才抬手了額頭上那其實并沒有多的汗，開口說：“嫫嫫，你就準備繼續這麼發呆下去呀？這都一個多月了，該回回神兒啦！”

周嫫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其實我不需要這些的。”

說的是鄒文槐抱來的那一箱子唱片。

但為周嫫的經紀人兼助理，兩人相識多年、合作多年，鄒文槐確實一嗓子就聽出的聲音不對，果斷地在屋里掃了一眼，立馬就瞅見茶幾邊上放著的那半盒煙和一盒火柴。然后，他的眼睛立馬就瞪起來，“你怎麼又煙了！我說嫫嫫，你難道不知道你上最值錢的是什麼嗎？是你的嗓子啊！你這……你這是在毀了你自己！”

說話間，他半起，一把抓過那半盒煙和火柴，丟到地上，憤憤地踩了幾腳，說：“就為了你的嗓子，就為了不讓你被熏著、嗆著，連我都跟著戒煙了，你不知道嗎？你自己反倒上了？糟踐自己對不對？為了那老頭兒，有意義嗎？”

周嫫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看那被他踩憋了的煙盒和火柴，深吸一口氣，彎下腰，就在鄒文槐的腳邊把煙盒、火柴盒撿起來，拿手指撣了撣煙盒上并不存在的土，練地彈出一，癟癟的，快長餅了，然后出一火柴，劃著，點上，深深地了一口。

得……周嫫還是那個周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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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只要是不愿意做的事，你越擰著，就越跟你擰著！

天不怕地不怕！

鄒文槐的眉頭跳了兩下，口急劇地起伏了幾下，卻又嘆了口氣，頹然坐下。

這麼多年過來，周嫫這副驢脾氣他是太悉了，以至于悉的早就沒什麼氣可生了。

“你呀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周嫫又了一口，然后長長地突然一口煙來，微微啞著嗓子，說：“有什麼事兒，說吧！”

鄒文槐看著，眉頭地皺著，但到最后，他卻還是只能嘆口氣——這麼多年來，他就沒有一次能擰得過這個小丫頭的。

于是，頓了頓，他說：“上次來也跟你說了不了，最近又有幾家公司的老總來電話，到現在，我接到的電話加一起說也有幾十個了吧？還都是老總級別的人打來的，索尼、華歌、東方、泰山、時代……當然，還有你的老東家，信達，說起來好笑，我上個月還在信達帶幾個孩子呢，打從你宣布嫁人了，上到老總下到傳達室和門衛，都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一離婚，好嘛，都圍上來了，老周說了，只要你愿意回去，信達會給你、給我業界最好的待遇、最寬松的條件！”

周嫫一臉平靜地聽著，等他說完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卻只是手彈落煙灰，然后順手把煙掐滅了，說：“你跟他們說，我嗓子啞了，唱不了歌，以后也不想在唱歌了。”

鄒文槐一聽，立馬又起急，“不唱歌？不唱歌你想干嘛？就你，除了唱歌，你又能干什麼、會干什麼？閑著發呆？老死在這屋里頭？”

或許是鄒文槐的嗓門一下子太高了，嚇得正在外頭干活的吳媽趕跑過來。而看到的，也果然就是鄒文槐臉紅脖子地對著周嫫大吼大，而周嫫卻一臉平靜地繼續窩在沙發里、一副不為所的樣子。

吳媽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道該不該說話，也不知道該不該離開。

片刻之后，周嫫微微地活了一下手腳，說：“說，吳媽，我累了，你代我送鄒先生出去！”

吳媽趕答應一聲，然后看著鄒文槐。

鄒文槐給噎了這一下，氣得呼哧一下子站起來，“行，嫫嫫，你就給我來這一套！啊！你就給我憋著！我告訴你，就你，就你這個嗓子，你現在也就是魔障了，等你回過神兒來，等你嗓子的不了了想唱了，我等著你來找我！告訴你，你天生就是要唱歌的！你不唱，老天爺都會著你唱！”

說完了，他憤怒地起離開，但走到門口，他卻又停下，回過頭來看了周嫫一眼，他故作冷冰冰地說：“圈里最近出了個小天才，一手捧起來一個廖遼，取代了你過去的位置不說，他最近又幫華歌那邊一個由五個小姑娘組的子組合做了一張專輯，我聽了，相當出，都在那箱子里，你回頭不想死了就找出來聽聽！對了，今晚的元旦歌會上，就有們，你也可以看看。還有……煙這東西，能一口，就盡量一口！”

說到這里，他見周嫫已經又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不由就給氣得不行，憤憤道：“我走了，你繼續尋死吧！”

…………

等送了鄒文槐離開，吳媽回來，見周嫫還是一副安靜發呆的模樣，不由得又嘆口氣，走過去幾步，問：“小姐，晚上想吃點什麼？我該做晚飯了！”

周嫫聞言抬頭看一眼，低頭，又抬頭看一眼，突然問：“吳媽，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跟死了差不多？”

吳媽聞言嚇了一跳，趕說：“鄒先生那是讓你給氣的！你可別聽一出是一出！再說了，人家鄒先生往這里跑了那麼多趟了，他說的，我在旁邊也聽見不，人家可真的是為你考慮！”

周嫫點點頭，“老鄒是個好人。”

吳媽聞言心里一喜，趕說：“小姐，我覺得鄒先生說的對，你呀，天生就是老天爺派下來唱歌的，你就應該去唱歌！”

周嫫聞言，居然破天荒地噗嗤一笑，雖然無聲，卻如梨花初綻，霎時間似乎整個房間都跟著亮堂了不，吳媽更是看得突然愣了一下。

然后，周嫫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麼上桿子非得給人做妾去，有點傻？而且……”自己笑笑，笑容里有些苦，“而且還是個老頭子！而且還……呵呵……”

吳媽聽著聽著，心里突然就是一酸，忍不住說：“小姐，打從你收拾好這個院子，我就來了，到現在，我給你照看房子打掃衛生收拾家務，咱們倆了也快四年了，你呀，我說句話你可能不大聽，你不是傻，你只是太癡！”

哎呦，就這一句話，周嫫的眼睛突然一亮，“癡？”

吳媽說：“其實我也不大懂，可戲文里那些故事說得明白呀，那些大家小姐不知道多人上門求親，都不喜歡，偏偏就看中了那窮書生，而且還又送裳又送銀子的瞞著爹娘供他讀書考功名，圖的是什麼？到最后那書生考上了狀元當了大，轉頭就娶了大家皇帝家的閨，又落下些什麼？說白了，還不就是一個癡字？我們家老頭子說，這就癡！”

周嫫聞言，呆呆看著，好一會兒之后才幽幽地嘆了口氣，說：“伯父是個明白人！”

但卻又很快擺擺手，說：“吳媽，我不，你不用做晚飯了，還是趕快回家吧，這會子伯父肯定了！”

吳媽愣了一下，說：“那怎麼行，肯定得先給你做呀！”

可周嫫堅定地搖搖頭。

“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說。

***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把第一章發出去，就想著歇一會兒再寫下一章，結果往沙發上一躺，三分鐘不到，居然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快十一點了……而且還是心里記掛著要碼字要更新，給嚇醒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