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娟站在一邊看著吉田彎腰忙忙碌碌地在櫥里給找裳，從頭到腳事無巨細都安排得很妥帖。

他的肩背不是很寬闊，因為做不了重力活，他甚至算不上強壯。

可就是這樣一副清瘦帶著殘疾的，為扛起了一片天。

每天為熬藥，為和別人爭得臉紅脖子，為跪在父母前面求全。

為鼓起勇氣去求姑娘指一條賺錢的路子，為去南村找朱姑娘學滷菜方子，為去縣裡奔走找合適的擺攤位置，說要賺錢讓過好日子。

久遠的印象中，他沉默寡言，甚至從未上前跟搭過一句話。

本以為自己一輩子只能在骯髒見不得的泥潭裡度過，亦或是疾病纏早早了結痛苦無奈的一生。

有過很多恩客。

腦滿腸大腹便便的、尖猴腮長相猥瑣的、頭髮花白也要縱慾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表面正經背地裡殘忍不把當人的、拿著家裡汗錢毫不猶豫往房裡送的....

太多了....

甜言語聽得都厭了，第一次聽見有人在床上信誓旦旦說願意為贖的時候，天真且開心的信了。

後來....

便不會再有這種傻氣的念頭。

當惡疾纏之後，從紅牌變棄子，草草打發賣去更偏僻的窮地方。

知道的，越窮的地方，越不會被當人看。像這種伺候不了有錢人的子，落到最便宜的那一掛，可能會死得更快。

剛到垣縣的第二天，還沒掛牌就被老鴇喜氣洋洋地通知有人給贖的時候，有點不敢相信。

見到站在大廳的人，他那疼惜的眼神看過來，讓有一種無藏的恥....

說來好笑，作為一個閱人無數的，那一刻居然會產生這種覺。

以為他買了不過是和其它人一樣當是一個洩慾工，因為就是這樣的份，沒什麼好期待的。

沒想到....

他到現在都沒一手指頭，同榻而眠也規規矩矩不越雷池半步。

有時候明明看到他眼神里的熾熱，他卻只是默默多看幾眼就走了。

真是....

可....

這一步，他不邁，那便由來吧。

彎起角，抬手輕輕拉開系帶。

「你先穿我的子吧，等會我把你那條烘一烘。我的子改小了你穿著也不好看，下回去縣裡裁幾尺布回來給你再做一裳，你看行...」

吉田把找出來的裳搭在手臂上，轉頭嚇了一大跳，沒說完的話全噎在嚨里，結上下，咕咚一聲咽了一下口水。

「你...你你你....」他臉上頓時一熱，手忙腳把裳放在一邊，飛快衝上去抖開棉被罩在上，別開臉，「冷...別...別著涼了...」

兩條冰涼的手臂環上他的脖子，又涼又膩的讓他打了一個激靈，舌頭跟打結了一樣說話結結，更不敢看了。

「彩...彩娟.....裳先穿..穿上，著涼得風寒就...就不好了...」

上前一步偎得更近了，踮起腳尖，涼涼的鼻尖微涼的過他的脖子，一點一點往上湊到他耳邊，著嗓子輕輕說：「吉田...我好冷呀...」

吉田只覺得腦子裡就像除夕那天在南村天空炸開的煙火一樣，渾發麻，他不是沒想過和…

但是在村裡已經過得很艱難了，每天都有人拿以前的事刺，都沒有開心過。

他不想讓認為自己是因為饞子才給贖的，他可以等真正明白他的心，願意敞開心扉接納他。

其實…饞…饞也是饞的…

「那...你...你...你穿...」

捧著他的臉扳正，仰著艷麗的小臉直勾勾地看他，微瞇著眼睛挑了一個明的笑，「不要。」

勾著他的脖子一步一步後退，撞到床沿的時候全力往後一倒，小手探進他的襟，「我要你這樣...幫我暖子...」

門外碳爐炭火紅旺，瓦罐里的湯滾了又滾，熱氣頂得蓋子來回磕著罐。

夜幕降臨，炭火只剩微微紅。

黑暗的房間亮起昏黃的燈火，木門吱呀一聲拉開，孤零零的瓦罐被端進屋裡，門又被合上。

「只...只有半鍋了...咳...」

「唔....那你吃飽了嗎？」

「我...我們還沒吃飯吧...」

「獃子....」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誰呀，來了來了！都要睡覺了，有事不會早點來嗎？」不耐煩的聲音伴隨著趿拉布鞋的聲音到了門口，「嗯？你來幹啥？」

關六娘披著外裳借著月沒好氣地看著站在門外的宋家明，「知道你家接生意了，那也犯不著專程上門來顯擺吧。」

「嫂子，我來找長順哥的....你看，方不方便？」宋家明臉上掛著誠懇的笑容。

關六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見他手裡拎著一個網兜，臉上一喜，一把接過來，「嗨呀~來就來吧，咋還這麼客氣真是~方便，那有啥不方便的。」

踢踢踏踏的聲音又進去了，「死鬼，別睡了！趕起來，宋家大兄弟找你來了！」

宋家明笑笑，站在門口等裡頭亮了燈，著眼睛的長順出來打了照面才進去。

房裡和大多數人家裡一樣，拉了一張麻布簾子遮住後面的床鋪。

只是這家裡....

東西堆得到都是，桌上地上都有。還有不知道穿沒穿過的裳子歪七扭八隨意扔在雜堆上。

一難聞的怪味爭先恐後湧進鼻子，宋家明微微擰著眉頭看關六娘大手一揮，把凳子上的雜掃到地上，搬過來放在他面前。

「大兄弟，坐，坐。喝水不？現在也沒啥熱水了，我就不下去燒水了哈。」說完又如法炮製掃了兩張凳子出來，大馬金刀地坐在他對面，「啥事，說吧！」

宋家明生生忍住要鼻子的手指，看著明顯無打採的長順，「不知道長順哥現在可有營生了？」

「嗨~有個屁的營生。就伺候家裡那幾畝地吧，北村這麼多地，也就我這麼能耐吧，帶著娃子玩命開荒吶~趕上了趟，地里都種著油菜呢！」

關六娘拍著脯，臉上很是自豪，先前自家男人都在瓷窯幹活領公糧，帶著兩大一小的娃子就留在竹棚里做家務開荒。

自家男人之前都在瓷窯做大師傅，一個人能頂兩個壯勞力，又帶著大兒子也算半個勞力，愣是把地開出來了。

只等過兩個月油菜籽一就有進項了。

「長順哥，我家瓷窯接了一單活，人手有些不夠。你要是還沒找到賺錢營生的話，我請你來瓷窯做大師傅，你看怎麼樣？」

「行啊！我男人手藝跟你爹不相上下呢！咱也不要多，就兩百文一個月吧！」關六娘喜滋滋地看著宋家明。